原来小宁得了新衣裳,又有了新名字,一时之间便想着做些事情来报答嫂子。
她见杨初意很喜欢吃那道韭菜炒河虾,便出门跑到平常洗衣服的小溪边捞些回来。
其实那条小溪并算很深,只是昨天夜里下过雨,地面软滑,小宁鞋底又磨得光溜,一个不妨才跌到水里被水冲往下游去的。
幸亏刘启明眼疾手快,跳下去将人拉住,又有刘寡妇帮忙扯上岸才没出事,不然这会哭都没用了。
一码归一码,杨初意虽然感叹她懂事乖巧,但是该给她的教训依然免不了。
杨初意拎起小宁,朝她小屁股打了好几下才开口训道:“这次是你运气好,碰到有人在旁边还肯出手相救,可意外之事哪有次次都这么好运的,下次还敢不敢自己一个人去河边了?!”
“不敢了不敢了,嫂子我知道错了。”
不训嘛,怕她不长记性。训了嘛,又心疼。
杨初意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嫂子不是生气,是后怕。万一你出什么事,嫂子去哪找这么个乖巧的小姑子啊?小宁你要记住,生命宝贵,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能做,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小丫头依恋地靠在杨初意怀里,虽然被嫂子教训了,可是她却感受到了嫂子对她的疼爱。
两个哥哥虽然从前也在她被娘骂时安慰过她,可那是不同的。
嫂子香香的,软软的,说话还柔柔的,不是硬邦邦的二哥和直肠子的四哥能比的。
杨初意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将人抱去厨房烤干头发。
院子里一帮小孩正闹得欢实,“到我了到我了,看我的厉害!”
“嗨,抛这么散怎么抓三个子呀?呐,输了吧?”
杨初意安抚好小宁便走到孩子堆里,见几个孩子手指都磨破皮了还不知痛似的闹着要玩,忙制止道:“玩也要有个度才好,不如先回家自己练练,约定了日子再比一场,如何?”
正在兴头上的孩子哪会听大人的劝,只瞥了一眼杨初意便又吵嚷了起来。
杨初意见状故作遗憾说道:“哎呀,真是可惜呀,原本想着等你们会了这个又教你们玩其他的。嗐,不听话算了,那我就只教小磊和小宁玩罢了。”
小虎窜出来仰头问她,“什么其他的?比这个抓石子好玩吗?”
杨初意瞥向一边,似赌气道:“你不听话,我不告诉你!”
七岁的小虎是孩子头,恼怒道:“不行!大人不能欺负小孩,你现在就告诉我!”
杨初意不轻不重回了他一句:“大人当然不能欺负小孩了,可大人应当教导小孩的。”
小虎横道:“大人说的话又不一定是对的!”
其他小孩也纷纷出言附和,翻出家里父母冤枉他们,或父母不将孩子的话放心上,回过头反而怒斥孩子不早说的各自罪行。
教育一事,道理简单,门道却深,理中含情,情牵万绪。
情绪一上来,理便全忘了。
尤其是乡下庄稼汉,他们虽然有心,但不知如何讲道理,更舍不下面子和孩子说一句“对不起,刚刚是我错怪了你”。
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成了他们的终生教育名言。
杨初意没反驳或训斥他们,大人觉得孩子哭一场或睡一觉,隔天许多事情就会过去了,实则不然。
耐心听罢,杨初意只是关心问道:“口不口渴?要不要喝水?要喝水得先洗手才行哦。”
孩子有说不用的,也有说快点给我的。
小磊带头示范,拿无患子出来在木盆里搓出泡泡,这边搓了泥灰又换到干净的清水盆里洗手,最后再舀水左右手冲一冲才算完事。
孩子爱模仿,一个去了便会有许多小尾巴。
有人嫌麻烦,胡乱洗一洗便罢,但是这样的孩子可没有水喝。
小虎气呼呼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白水哪里没有,一会我去溪边洗手了再喝不就行了!”
杨初意眉头一皱,语重心长说道:“小虎,水要喝烧滚过的白开水,可不能乱喝生水。你看啊,溪边有人洗衣服、杀鸡拔毛处理内脏,又有苍蝇蜻蜓蚊子在水里生蛋,你喝生水不就是在喝小虫子吗?”
小虎虽然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仍犟嘴道:“哪有这么夸张?我爹喝了一辈子生水不照样好好的?”
杨初意比划吓他,“哪天你肚子里长了这么大、这么长的虫,肚子痛得直打滚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小虎不服,正想反驳,便听见一妇人大喊:“小虎,你在哪?快回家了!”
小虎大声应了两句,那妇人还是叫唤不停,小虎暴躁冲出去,“娘,我都答应了你还叫那么大声干吗?!”
“天天不着家,哪儿野去了?你爹肚子疼得厉害,你也不知道在家里帮忙,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走,跟娘回去,不然你就等着挨你爹的棍子吧!”
其他的孩子见状也纷纷散了,一溜烟,孩子们都没了影,徒留一地脚印。
这时小磊不自觉抽噎起来,刚刚有小伙伴时还不觉得,这会想起自己没看好妹妹,心中愧疚,又怕大人打骂,那泪水便溢满了眼眶。
杨初意走到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头,安慰道:“没事啊,你一早去捡柴火,哪里知道小宁没告诉大人就自己去溪边的。虽然做哥哥要照看妹妹,可出事时你又不在旁边,怎么能顾得上呢。嫂子分得清,你也别难受了,好吗?”
小磊点点头,虽是泪花滚滚,却又十分倔强的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没分家时他们兄妹无论在不在家,铁头哭是他们错,开心笑得喘不过气也是他们错,拉了尿了都是他们的错,这会出这么大的事,嫂子竟然说他没错。
他的眼泪好像不是为这次的事情而流的,反倒像是因为曾经受到种种委屈的一次彻底又倔强的宣泄。
杨初意轻轻擦去他眼泪,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刘启明救了小宁,我们得去谢谢人家,可嫂子一时没有称手的谢礼,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拿原本备给你做新衣服的布料去谢才合适。明日我再叫你哥哥重新买一份给你,你同不同意呢?”
小磊吸着鼻子猛点头。
杨初意柔声哄道:“嫂子知道你是个大方懂事的才会跟你商量呢,果然我们小磊是个好的。那等你心里舒服些了就去洗把脸,一会我带你们兄妹俩亲自上门去谢过人家。”
杨初意这头哄完了还得去料理小宁,帮她整理头发,并再次加强了乡村安全教育工作。
唉……,感觉提前当了妈,没经验的她也不知道刚刚的处理方式对不对。
不过她已经尽力了,就这样吧。
目前住在后山的不过三户人家了,说来如今他们和刘寡妇一家还是邻居呢。
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是有恩情的邻居。
刘家土墙两旁种了密密麻麻的枸杞,如今叶子疏落,只剩带刺的干枯枝条了。
杨初意轻轻敲了敲门,“婶子,我是隔壁方家的,特地带了小叔子和小姑子上门道谢,你在家吗?”
半响都没人应答,她又重复敲了两次才见刘启明来应门。
“启明,多谢你救了小宁,我们特地上门来道谢。”
小磊和小宁立刻行礼,“谢谢启明哥哥。”
刘启明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烦躁,“不用了,你们回去吧。”
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刘寡妇平时也是尽量躲着人,除了去地里忙活几乎不出门,就这样还逃不过众人的八卦呢。
为这,刘启明小小年纪便顶了家,如今不过十二岁,那气势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了。
杨初意见状叫小妹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毕竟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很容易传是非的。
刘启明仍旧拦着门,“那我们两清了,以后别再来了。”
杨初意看了小磊一眼,小磊接受到暗示,一股脑把布料和棉花塞到刘启明怀里,“这是我们给的谢礼!”
三人趁刘启明还没反应过来时拔腿就跑。
刘启明愣在原地,艰难转身关门后才去找母亲拿主意。
“收下吧。收了别人安心,我们清净。”刘寡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粗布灰头巾,声音轻柔而不媚,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暖,全然不是方才那低眼垂眉的丧气样。
刘家清净了,杨初意却被方老太迎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懒货,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难怪小妹落水也不知道,你就是这样照顾小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