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柳叶摇动。
隆通书院朗朗读书声好听的传遍每一个角落,本是一片祥和美好氛围。
如果,没有求贤斋里传出的茶杯碎裂声。
“砰。”
桐生心里咯噔一下微颤。
那位丁学子好不容从宋太师手里死里逃生,不好好珍惜生命可贵,怎么又惹了顾山长?
难道,那小子认为顾山长是教书先生,就良顺温恭了吗?
错,大错特错。
沉浮过官场,大骂过皇子,愤然辞官归乡的顾太傅,怎么可能是良顺之人。
“唉!”
桐生叹了口气,重新找出畚箕棉布,小心翼翼推门入内。
只见宋濂微垂眼眸,看桌上咬了半块的玫瑰酥,嘴里念念有词。
“国家而非个人,创新而非守旧,务实而非虚文……”
桐生微楞,转眸瞧向碎了茶盏的顾经儒,似乎没有那么魔怔。
但他一双发红眼睛,紧紧盯着丁野,似有血海深仇般。
桐生这倒看不明白了,顾太傅对皇子失望时都没这般外露。
怎今天,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想着,桐生抬眸瞥了眼茫然的丁野,没有探到想要答案,遂撤回视线,低头擦拭茶水。
兄弟,你看完热闹了,好歹提点下啊!热闹是白看的吗?
丁野心中默默唤道。
他也想知道,顾经儒听他所说之话后,为何变得这么激愤?
难道,是他揣错了顾太傅心意?
这老头辞官回乡是因为在京城打工太累,如他一般回来吃喝玩乐了?
不。
他第一次见顾经儒,那双历经沧桑双眸就没有一点淡然归隐之色。
有的,只是被现实打击而被隐藏的火焰,只待一把柴将其点燃。
“哈哈,培养一代新人,不错,老夫是为培养一代新人而回,哈哈哈……”
顾经儒猛然仰天长笑,后又盯向丁野,一双红目竟隐隐泛起水光。
“老夫浑噩经年,如今终于有了方向。”
“没错,老夫的心没有冷,老夫要为这满目疮痍的大安,教育一代新人,摒弃腐朽,另辟新生。”
顾经儒话毕,突然起身,走至丁野身前,抓住他双臂的手背青筋凸显。
“从今以后,你我师徒一起,隆通书院定能为国培养一代新人,除腐肉,换新血。”
“啊?”丁野抿唇欲哭。
培新人,换新血,这不是山长你的工作吗,为何要加上他。
他是不想当学子,可对夫子也没兴趣好吗?
他只想回家当个闲散富少爷,并不想搅进你们这缸浑水。
“夫子,学子只想混吃等死,并没有上进之心……”
“不错,有了小兄弟育一代新人论,十五年后的大安必定人才济济,欣欣向荣。”
宋濂缓步而来,望向丁野之目光踌躇满志。
“自横州坡一战,呼延腾被卫国将军一枪穿喉,屠鸪皇室一直不被重视,蛰伏数年的呼延烈杀父弑兄,夺取皇位。”
“屠鸪东於,越蔑两部多有不服,纷纷出兵攻打呼延烈,想霸占王庭。”
宋濂负手而立,转头看向窗外任鸟翱翔的无际天空,沉声道:“屠鸪内战,上官雄暂时无用武之地,正是我等崛起追击的好时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轮到他宋濂一展抱负了。
心潮澎湃难以言喻。
宋濂转眸,却见丁野心不在焉,遂问道:“你说呢,小兄弟?”
“啊,哦,对……”
突然被点名的丁野,尬笑道:“呵呵,文伯说的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各领风骚数百年?”
宋濂眼眸一亮,真心赞叹道:“好词!”
随口一言,道出人心中所向。
他宋濂何其有幸,觅得丁野这一大才。
“不错,形象,立体,绝佳好词。”
顾经儒也随之点头,不客气拍向丁野手臂,道:“你小子出口成章,却整日装不学无术,要是不逼一逼你,此时恐怕还跟我们装糊涂。”
“山长真的谬赞,学子确实是手不能写,随口之言都有运气成分当不得真。”
丁野紧忙像顾经儒解释,望这老头能听进去,千万别把他当能人使唤。
“随口之言就能说出老夫一辈子,都不曾想到的育一代新人五论?”
“国家而非个人,创新而非守旧,务实而非虚文,格物而非迷信,个个都击中大安学子们要害,单刀直入,言简意赅。”
丁野没有问顾经儒和宋濂为,何只字不提自主而非奴隶。
因为在这腐朽阶级时代,即使如宋濂顾经儒这样的人物,也认为国家应该有阶级,人应该分高低。
就连丁善堡都能为他买柔姐当童养媳,可见,阶级贵贱思想在这时代的根深蒂固。
“不行,你还有多少随口之言,今天都说说看,我拿纸记下来。”
顾经儒说着,真转身走向桌案后,铺纸研墨。
“没有了,真没有了。”
丁野摆手,道:“山长,今天也谈了这许多,学子是不是可以放堂休息了?”
“你在说几句随口之言,否则今晚都别想回家。”
“这,山长,咱不能这么耍赖。”
丁野无语,谁能想到堂堂顾太傅私底下这么无耻。
“谷守夫子都已放堂,为何我家少爷还不出来?”
“小娘子稍安勿躁,山长还有话要问丁学了。”
“什么话非要赶在这一个时间问,我们少爷明天又不是不来了。”
小扒和桐生对话声传进求贤斋。
丁野立刻如天降甘霖,朝顾经儒,宋濂行礼道:“山长,文伯,家中丫鬟焦急乃父亲大人吩咐,怕我做出失礼之事,故让给丫鬟下严令,不得我违反书院规矩。”
顾经儒哑口无言,知道丁善堡是被上次丁野反驳谷守一事吓怕了,故与宋濂对视一眼,不舍放丁野离去。
……
苍穹万丈,大漠残阳。
“杀了野种呼延烈,为我屠鸪王报仇。”
“杀了野种呼延烈,为我屠鸪王报仇。”
“杀……”
苍茫原野,喊杀声如雷震天,蔚蓝天空被血染红,空气中尽是了浓烈作呕血腥味。
耳畔是呜呜号角,战马嘶鸣,刀枪兵戈之声。
一身穿赤色紧身战服,发丝不似屠鸪男人编发,而是以玉簪冠起的男人,安坐与屠鸪王大帐内,不受任何厮杀干扰,静默看着手中书信。
“报。”账外突然响起急促报信声。
“进。”冠发男人旁边,身穿一身黑色戎装的木槊,扬声而起。
满脸血污小兵进账,单膝跪地道:“王上,越蔑溃不成军,小王哈苏莫被俘,其余残兵弃马淌过顺河,需乘胜追击吗?”
“不用。”
按照小时习俗冠发的呼延烈,放下澄心堂纸,抬眸看向等待指示的屠鸪士兵,无波无澜道:“剜了哈苏莫一眼,砍断一腿,将眼球和残腿送给越蔑王,看看这位舐犊情深的老父亲会作何选择。”
“是,王上。”
小兵退去,从小伴在呼延烈身边的木槊看向桌上的大安信件,问:“王上,不给那人回信吗?”
“要回,但不是现在。”
呼延烈起身走至帐帘前,看外面尸体叠堆的小山丘,一个火把扔上去,火光轰的窜起。
滚烫火帘中,隐约还能听见没死透人的哀嚎。
呼延烈清润双眸被火光晃的赤红一片,温和道:“大安有那人暗中搅弄风云,暂且无惧,等我灭东於,越蔑这个部落,亲往大安一趟。”
“王上说的没错,大安卫国将军已死,上官雄年老,文臣宋濂手下无能人,却可暂且忽之。”
“说到卫国将军……”
呼延烈嘴角微扬,低声道:“我还要谢谢他,帮我杀了呼延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