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丁府书房门打开,丁善堡出来送顾经儒出府。
“丁老爷放心,丁家有汗马功劳,令公子入隆通书院的事老夫会帮忙。”
顾经儒承诺,丁顺虽学习方法不灵活,但从小好学,进隆通书院的资格还是有的。
若异于常人所不能想的创思……
顾经儒眯眼,看向左边石子小路尽头的一片梅树,道:“想不到贵府女眷如此酷爱梅花。”
“先生误会了,那是长子院落。”
丁善堡朝那片没有开花的梅树望去,沉吟道:“先生有兴趣,可前去观赏,我派人通知丁野相迎。”
“不必如此周章,老夫没那多规矩。”
顾经儒摆手,径自同丁善堡去往梅林。
立雪居内,丁野淡然神情徒然一变,问:“谁要嫁给县令庶子?”
气氛骤然变得寒凉。
徐氏攥紧帕子,笑道:“自然是阿柔。”
“野儿你不在的这三年,阿柔一直守着立雪居,本本分分,可已年满二十还未出嫁,在大安实在不多见。”
不仅不多见,是根本没有。
女子十五及笄,就要谈婚论嫁,丁棠都已定亲,赵柔虽不是丁家人,确也不同别人。
二十还未出嫁,外人只会说主母忽视苛待。
丁野起身坐直,看向低头不语的赵柔,问:“柔姐,想嫁给县令庶子吗?”
“我,我……”
赵柔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丁野瞧之,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
“母亲,柔姐不愿意,这婚事作罢吧。”
“那野儿是要娶阿柔了?”徐氏问。
“母亲,柔姐嫁给谁是要自己决定,而不是必须在我和县令庶子中随便嫁给一人。”
丁野不假思索道。
他虽已融入这个时代,但还是不能接受女人没有选择权,盲婚哑嫁。
至少在他身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徐氏怔楞,丁野不娶赵柔,又不让她嫁给旁人,这算什么事啊?
丁野观徐氏神态,知她心中所想,也知一个时代的思维变迁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彻底改变。
但至少要让没有选择权,不懂挣脱束缚的当事人反抗。
“柔姐,凡事只要你不愿,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你。”
丁野注视泪眼迷蒙的赵柔。
“放心,我陪你血莲开绝色,菩提地狱出,刀破无明惘,人行不归路。”
“万事都有我陪,你不用怕。”
丁野掷地有声之音响彻屋内外。
顾经儒站在隔窗之外,双目灼热,难掩激动。
“丁老爷,大公子不被大环境所扰,超然物外,不拘一格,乃革新除旧,治理国家之栋梁。”
“此等才智,不应埋没这方小小院落之中。”
顾经儒双眸燃光,丁善堡也被之感染,激昂道:“先生之心,我已明了,你放心,我就是绑也要把丁野绑到隆通书院去。”
屋里,丁野被赵柔泪眼凝视,还不知自己被丁善堡卖了。
“阿野。”
赵柔如水的眸子因为丁野一席话,渐渐涌上一抹毅色,从前她不敢,也不知道女子还能反抗。
现在有了丁野,她愿意勇敢一次。
“夫人,对不起,我想留在丁家。”
赵柔跪在徐氏身前,眸光坚定道。
她不愿意嫁给县令的庶子,这一辈子只要能伴在丁野身边就好。
到此时,徐氏哪还能再提赵柔婚事。
索性丁野回来,赵柔也不用她管了。
“既然不愿就作罢吧。”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赵柔俯身要给徐氏磕头,被丁野拉住。
徐氏也没在乎这些,抬脚离开,行至屋外却看丁善堡矗立在檐下,不知看了多久,心里一紧。
“老爷,怎么来了,我……”
“回去吧。”丁善堡道。
“是。”
徐氏离去,丁善堡走进屋内,将赵柔也遣了下去,走到北墙之下的红木椅坐下。
“爹。”丁野朝丁善堡行礼。
“嗯。”
丁善堡摩挲袖口布料,瞧面有两色的丁野。
虽不怎么好看,但剑眉英挺,眸黑如墨,眼尾狭长微挑,隐约也能看出丁家人的面相。
“我刚刚答应,让你入顾先生的隆通书院。”
“什么?”
一道惊雷砸到丁野头上,让他猝不及防的望向直奔主题的丁善堡。
“爹,我不识的几个字,哪有资格入前太傅开的书院?”
“顾先生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怀,去好好学习就是。”
“可二弟也要入学,无人帮爹照料生意,看顾马匹怎么能行,我还是在家帮爹分忧好。”
丁野极力劝说丁善堡。
跟枯燥无聊的学校相比,他还是觉得看马比较恣意。
“胡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整日看马喂草,读书科考才是正事。”
丁善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白瓷杯盖都震了三震。
“丁野,你这次一身伤回来,爹心疼,以后不许在有入伍的心思。”
“卫国将军神勇,但全大安也只有一个卫国将军,你也别做英雄梦,想在成为一个战神,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
“听说宋太师取消了九品中正制,不是士族也能科考,你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就算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了。”
丁野悲苦,他明明就想老老实实在家躺平,为什么要考取功名那么累?
他丁野,余生就不能自在肆意的活吗?
不行!
“爹,我伤还没好。”
丁野奋力争取当咸鱼。
“这个问题……”
丁善堡手指轻弹衣袖,沉思片刻道:“让赵柔去贴身伺候你。”
丁野一愣,再无言反驳。
“此事就这么定下,你好好休息,明日去隆通书院。”
丁善堡说完撩袍起身离开,走至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深受打击的丁野,眸光微闪,转头走出立雪居。
回到书房后,丁善堡从桃木宝格锁柜中,拿出一个红木雕花盒子,打开,取出里面明黄双龙形佩。
“阿姐,小野活着回来了。”丁善堡看着玉佩,轻轻呢喃。
“我会看顾好他,你放心。”
……
安京将军府。
一位身穿银白圆领袍,腰系月白镶玉带,脚穿羊皮小靴,青丝高高束于脑后的女子,身姿如燕的在环形长廊小跑,眸光灵动,面若朝霞。
“站住。”
肃穆喝声突然响起,女子脚步一顿,转身望向长廊尽头的威严男人。
“爹,你和祖父谈完事了?”
对面女儿的乖巧,上官健面容无丝毫变化,背手走至上官雅面前。
“去哪?”
“进宫看望璃公主。”上官雅声音清而亮的回应。
“既是入宫,为何还穿这身,你没有襦裙装饰吗?”
上官健蹙眉,望着上官雅没有一根钗环的光溜溜发髻,又道:“一点女子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襦裙钗环太麻烦,骑马不便,还不能转头。”
上官雅樱唇微撅:“再说我是将门之女,本就跟世家娇小姐不同,祖父还夸我是女中豪杰呢。”
“那是你祖父哄你玩的。”
上官健道:“将门之女就不嫁人了,你天天就知道往出疯跑,以后谁敢娶你?”
“自然是不嫌我往出跑的男人。”
“你还犟嘴,这世上有那样的男人吗?”
“有就嫁,没有就不嫁。”
上官雅理直气壮:“反正我是不会像别家闺阁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我以后还要上战场,像祖父和卫国将军一样保家卫国。”
“越说越离谱,见完璃公主回来赶紧学习管家和女红,你马上就要及笄,不能在到处乱跑。”
上官健说完,见上官雅无动于衷,大喝道:“听见了吗?”
“哦,听见了。”
上官雅黛眉微蹙,含糊嘀咕。
“我进宫了?”
“去吧。”
上官健话音刚落,上官雅身影已跑出府外。
皇宫西苑,上官雅亮出将军府腰牌,走进西直偏门,绕过繁华宫妃殿宇,在穿过幽暗园林,到了榭璍宫宫门前。
两个刚刚留头的小宫女,正费力提水往水缸里倒。。
上官雅瞧之快走两步,拎起地上另一个水桶倒入缸内。
“谢谢上官小姐。”两名小宫女连忙道谢。
榭璍宫地方偏僻,宫女太监都不愿意从这里路过,更别提有人来帮忙了。
除了上官雅,根本不会有人在乎,这偏僻宫门里还住着和亲被辱的皇朝公主。
“你们都在外面,谨烟姑姑伺候璃公主?”
“回上官小姐,谨烟姑姑去取膳食,璃公主在作画,命我们不要进去打扰。”
其中一个小宫女朝上官雅作揖回道。
“我进去看看。”
上官雅迈步进入殿内,拨开丁香紫轻纱帐,一抹银光闪过。
上官雅大惊,拽下纱帐,手臂用力腕间翻飞,纱帐如长鞭般甩出数米。
“铛。”
金钗落地,弹起二三下,最终陷入地砖缝隙,再无力气弹跳。
“璃公主,你这是为何?”
上官雅跑至杨璃身侧,用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美人脖颈血渍。
“公主,好不容易脱离险境,为何还如此想不开?”
杨璃眼眶泛红,低眸看纸上半面被毁,却丝毫不掩其英姿的男人,凄凉一笑。
“脱离一个险境,还会有第二个险境,第三个,第四个……”
“屠鸪只是死了一个呼延腾,还有许许多多的屠鸪皇室,大安边境还有许多个小国游民,不知道哪天又会和谁和亲,再被吊起来,让众男人……”
“别说了。”
上官雅抱住杨璃,轻声颤道:“阿璃,别说了。”
“雅儿不用为我难过。”
杨璃靠在上官雅身上,温柔道:“我感受过了被保护的暖意,虽然很短暂,但真的很暖,真的很想在感受一次。”
上官雅怔楞,双眸顺着杨璃视线落到紫檀桌面的画像上。
身骑红驹,手持长枪,半面被毁,从漫天血光中几乎要驰骋出画的男人。
卫国将军!
上官雅瞬间了然,抬眼看向杨璃温柔却充满死意的眼眸,心头一痛。
“雅儿,你不用为我伤心,我只是去找卫国将军……”
“阿璃,你既想找卫国将军更要好好活着。”
“什么?”
杨璃眼眸一亮,紧紧握住上官雅手臂,颤抖道:“雅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卫国将军还活着,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