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行进。
姜瑶瑶坐在麻袋上,认真回想前世这时候发生的事情。
亓国承恩二十六年四月初一,天子昭帝六十大寿,降旨免税一年,意在普天同庆。
令不出京都,这道旨意抵达县衙时,已经变成每户每人交一斤粮食,寓意为万福粮,为天子贺寿。
至于交税,自然是照旧。
这一年天灾频发,百姓沸反盈天。
有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被各地官府强行镇压,死伤无数,最终此事以大量百姓抛弃户籍,上山为匪告一段落。
姜瑶瑶原本不知事情全貌,是当年池昭发现她查玉州灾情,给她看了卷宗。
原本她以为与家人走散后,家人是因为天灾人祸去世,虽然伤心,但也只能每年多烧些纸钱,聊以慰藉。
临死前姚云歌的话让她知晓,家人一直在寻她,死前都未曾放弃,是姚云歌为了活命,将她的家人算计至死。
前世她自认无愧任何人,临死才意识到,她愧对家人,愧对他们对自己的期望。
姜瑶瑶想到旧事,抹掉眼角泪花,决心要想方设法让家里过好日子,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唉。”
“唉什么唉!”姜三壮抽了口旱烟,正悠然自得,反手给她一个脑瓜崩。
“小兔崽子!老子还没烦呢,你倒是丧气了。”
不气不气,这是三叔,亲的!
姜瑶瑶气鼓鼓抓紧绳子,忍了又忍,才没有踹三叔一脚。
如今是四月末,姜家村地处边陲,天高皇帝远。倒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政令传播最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万福粮的消息就传到管辖姜家村的鹿台县,县衙要求各村交粮。
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蛀虫。
姜瑶瑶抱紧自己,一边嘟囔,一边后悔没带上自己的小被子。
初夏的凌晨,还有些冷,下次要带着小被子。
“快走快走,天亮容易被发现粮食里有沙子。”姜三壮看看天色,一脚将坐在车辕上的弟弟踹下车。
“推车,速度快点!”
姜家村五十户人家,一共四百余口人,去掉不足七岁不成丁的孩童,一共需要四百斤粮。
刚下过雨的道路泥泞崎岖,粮食压得牛车行走缓慢,姜老幺吸了一口气,在后面默默推车。
年仅七岁的姜瑶瑶坐在麻袋上,对着黎明前的浓稠夜色叹息。
她忧愁道:“天亮之前的黑暗,最能蛊惑人心。”
“我呸!下来推车!”
姜三壮下车,把姜瑶瑶抱下地,让她也在后面推车。
“我还小!”姜瑶瑶试图挣扎。
“你小个屁!七岁都要交粮食了!”这时候姜三壮倒是不纠结有没有过生辰。
说起交粮食,他骂骂咧咧,抓起一袋干粮,直接塞给姜瑶瑶,勉强算是减轻负重。
“滚一边去,别碍事,要不是为了便宜红糖,老子才不带你去县里!”姜三壮满脸嫌弃,贪图小利的性子暴露无遗。
姜瑶瑶做了个鬼脸,走到牛车后面,背着干粮帮忙推车。
她年纪小,力气也小,闷头用力脸都憋红了,板车都没能动一下。
姜老幺见状,抓鸡崽子一样,把人提起来,直接放在背上。
姜瑶瑶最喜欢这个小叔,不用推车,还能睡个回笼觉,这种小叔简直好极了。
她连忙打开干粮袋,把放了油的饼子掰开,一块块凑到小叔嘴边。
“小叔你吃,不给姜老三吃!”
姜老幺任由她投喂,默不作声推车前行。
前世姜瑶瑶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家人,包子娘纯良,憨厚爹老实,阿奶刻薄嘴毒,三叔贪财小气,三婶泼辣八卦,五叔暴躁木讷,兄长冷淡,堂弟顽劣,一家子都是极品。她不是特别喜欢他们。
可就是这些人,从未想过放弃她,一直在找她。
只这一点,姜瑶瑶就心头发软,思及过往,她抱住姜老幺的脑袋,语气认真。
“小叔,这一次我们会好好的。”
姜老幺困惑,什么这一次,难道还有上一次?
背上的小家伙呼吸渐渐平稳,姜老幺摇摇头没放在心上,继续努力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