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冷峻的神色,周围跟着他的几个锦衣卫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你们在这里看好他,我马上回去叫人……”少年说完还没等自己的兄弟们反应过来就立刻否认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算了,这样不安全,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细细的思考了一遍,又看了看日头,有些小庆幸,还好,他们审讯的时间不长。他看了看瘫坐在地还在咳嗽的谢老板,又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兄弟,轻声道:“给他打晕了装进麻袋里,给我弄回北镇抚司,这个人是关键人物,千万不能出纰漏。”少年少有的正色让几个跟着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然后扛起了谢老板,从后门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抄小路避开人群,顺利的回到了北镇抚司。
几乎是冲进北镇抚司大门的几个人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多多少少的都带了些感恩上苍的情绪。
万幸没有在回来的路上被人给干掉。
那少年看了看门外,轻声的哼唧了一句:“反贼也不过如此……”话音刚落,走背字的黄历就给了他一份大礼。那在他口中不过如此的反贼,居然真的出现了,上来就给了谢老板一箭,谢老板喉咙中箭,在昏厥中去的很是安详。
那群反贼好像是疯了一样,刺杀成功居然还不肯罢手,对着他们又是一通乱射,那少年身手颇好,就地一滚就躲在了朱漆大门的后面,几个同僚虽然多多少少的手脚笨拙了一些,但到底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胳膊腿儿上有些轻伤。
刺客们将人从门口逼退之后没有再得寸进尺想要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弄出什么人命官司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唿哨,所有的黑衣刺客在一瞬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门房反应过来出门找人的时候,那群刺客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少年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一种被人挑衅的愤怒烧的他抓着谢老板衣襟的手都有些颤抖。出离愤怒的少年拔刀出鞘,金属相碰的声音刺的周围人的耳膜都有些疼,众人看着平日里笑嘻嘻的见谁都甜甜的叫哥的少年,此时化身成了一尊杀神,浑身往外冒着煞气。
“修儿,修儿,冷静点!我们先进去,这帮人不一定走远了,万一是陷阱呢。”一旁为了保护兄弟胳膊受伤的同僚大哥上来按住了少年握刀的手,他轻声的安慰着,试图让这头被激怒的小兽安静下来。
被称为修儿的少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挣脱了刘大哥的手想要出去,却被衙门里传来的一个声音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修儿!站住!”严厉的声音让周围的人全部都安静下来,大家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将自己拾掇的看起来顺眼,恭恭敬敬的对来人行礼:“参见百户大人。”
“各位兄弟都辛苦了,今日之事蹊跷太多,刚刚的事情影响也不好,皇上出巡明日回京,此时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今日各位同僚只怕是要辛苦一些。”身量高挑的百户大人站在众人中间,一时间成了主心骨,安定人心的事情他一向都做的很好,就连一旁叫修儿的少年都被他这么三言两语的话安抚的不再暴躁。
修儿若是炸了毛的猫,那他就是那只能够让他安静下来的手。
“通知所有休假的兄弟,全部回衙门来,所有人整装待命;通知巡防军,加强警戒。”男人下达完了命令,便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刘大哥,劳烦你们带受伤的兄弟下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将今日之事同我好好的说说。刚刚修儿多有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在把握人心之上,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方法,公是公私是私,他分的很清楚。
刘大哥也是笑了笑回道:“曹大人说哪里话,修儿到底是年轻,年轻气盛些,也是因为我们受伤,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说完刘思远微微颔首,带着几个兄弟,走进衙门包扎去了。
男人踱步到了修儿身边,看着他气鼓鼓的脸蛋,眼睛里还蓄着一汪金豆子,就止不住的好笑。
“多大的人了,还哭,你看你这样,还像是锦衣卫的总旗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没断奶的小孩子,跑这儿来玩了呢。”说着就伸手要去抹他要掉不掉的眼泪,被修儿一巴掌挥开了。
“谁是小孩子了,敬哥你少胡说……”就着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修儿却不敢抬起脸来和曹敬对视,今天的事他办砸了。
曹敬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他的头上蹭了一把。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自带这种大哥的气场,在很多时候,他不需要说太多,他这个人站在那里就能安抚人心。
“好了,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事发突然,我叫你们去抓人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算是你的过错。”曹敬看了看被几支长箭微微伺候过的朱漆大门,他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拿起一支箭转身对修儿说道:“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这是赢了一局。他们这么做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跟这些老狐狸们呆在一起久了,修儿这只兔子的耳朵渐渐有变短变尖的趋势,而尾巴却有变长变蓬松的潜力,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曹狐狸在说些什么。
“敬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们才会狗急跳墙吗?”兔子蔫了吧唧的耳朵又竖起来了,他闻到了一股真相的味道。
曹狐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狡黠,他轻轻的开口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离真相就不远。”
在曹敬下达命令之后没多久,所有休假的锦衣卫全部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这件事秘密进行,没有多少人知道。
被人埋伏过的衙门还是一如既往的门户大开,门口只有两个负责当值的锦衣卫,一切都和平时看起来一模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好像遇到埋伏这事儿只是市井传说里一个不值得仔细推敲的流言。
只有在大堂里开会的众人知道,他们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难题。
听完刘思远的汇报,曹敬的眉头几乎皱的要把中间鼻梁骨的位置也省去一样。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谢老板跟修儿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刘思远汇报了好长的一段事情的经过,曹敬听后点了点头道:“辛苦刘大哥了,别的事情我会去问修儿的,至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希望这件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将来也还只有这些人知道,刘大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刘思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锦衣卫供职了这么久,单看这个形式,他心里还是有些数的。知道的越少,就能活得越长久。这道理简单,却是无数血与泪的教训教会他的。
“属下明白,属下也会跟手下的兄弟交代的,曹大人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从咱们锦衣卫的衙门里漏出去。”对于这一点,曹敬并不怀疑,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了,之后刘思远微微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就大步走了进来,男人眉眼之间有可见的岁月的痕迹,在下巴上还有一条不算很长,可是却很显眼的伤疤。
陈年老伤还能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可想而知这伤口刚刚被出现的时候该会给这人带来多少的痛苦折磨。
刘思远转身对着那人跪下行礼,连曹敬都站了起来。
“属下参加指挥使大人。”
那人行过留风,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声开口:“事情紧急,不用多礼了。”曹敬和刘思远起身站在堂下,静静的等待着那人开口。
“我听说修儿去香铺街抓一个商户回来的时候在衙门口被人暗算了?”门口的守卫准备将桌上的茶水收走,却被那男人拦下了,他单刀直入的就问了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
曹敬拱手回道:“回禀叶大人,是有这事,刚刚我还在询问关于这件事的始末,修儿那边我也派人去叫他过来了。关于那群黑衣杀手的身份,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曹敬话音刚落,修儿的声音就从外间传了过来。
“属下顾修,见过指挥使大人。”
“行了,起来吧。”修儿也算是叶公平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小娃娃,他总是要格外的疼爱和宽容。看见修儿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收住了自己此时眼中的杀戮和烦躁。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叶公平放轻了自己的语气,轻声说道:“修儿,跟我说说,在长安堂里,都发生了什么。”
修儿的嗓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很悦耳,即便他此时的声音冷的让人发憷,可是却好像是一味蛊毒,浸在人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里,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往他这里靠近。
“属下带人去了长安堂,先是询问了谢老板是否明白锦衣卫今天上门的原因,谢老板矢口否认。之后属下也对他稍加审讯,同时拿出了我们之前查到了的长安堂资金异常往来的证据。一直到看见这些证据之后,谢老板才说了实话。”他从怀里将那个他们努力半个月的结果放在了桌上,叶公平顺手就拿了起来仔细的看着。
顾修继续说道:“之后谢老板的确是吐了口,说了一些我们之前一无所知的事情。他说他这家店的确不如旁人想象中的干净,只是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涉及大量的权贵还有他们身后的主子和秘密。”
后面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发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真的如谢老板所说,那就证明,朝中有些权贵怕是过惯了太平日子,想搞些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情出来了。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追溯,只怕后面的事情会更加让人惊心动魄。
叶公平继续追问道:“那那个谢老板有没有说他背后的主子是谁?”修儿摇了摇头道:“他没说,他只说最近有人传信给他,要他把之前预定好的东西准备好,按照约定放在指定的地点就行,别的他不用多问。”
修儿继续说道:“我也问他那些人要他准备什么,他只说,密信还没有到,这是之前有人来他这里拿东西的时候,悄悄告诉他的,要他提前做好准备。”修儿努力的回忆着在那间后堂里,他跟谢老板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觉得谢老板没有说谎。
“属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决定将他带回衙门来,一路上都很顺利,等到了锦衣卫衙门的时候,他们才动手,那个谢老板还什么关键的事情都没有说,就被他们弄死了。”一说起在衙门口遇刺的事情,修儿的脸上就是难以遮掩的怒气。明明一路上都很太平,偏偏到了家门口出事了,要是当时再谨慎一点,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如今算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众人面前,从修儿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曹敬忽然开口说道:“指挥使大人,属下有个想法。”
叶公平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杂事,皇上北巡即将回京,就在这两天,他正在为皇上班师当天的警戒安排满头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摆摆手示意曹敬有话快说。
“属下认为,这件事很是蹊跷,尤其是谢老板的死很让人不解。”曹敬顿了顿,好像是在想一个比较能够让人理解的说法,继续说道:“这样说吧,若是这个谢老板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那么我们之前调查了他整整一个月,就不会那么顺利。就算是我们锦衣卫真的眼手通天,找到了他们的把柄,他们也不应该一无所知。”
曹敬说到这里,连叶公平都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曹敬道:“我觉得这件事或许只有两种解释。其一,这些人真的愚钝到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是他们真的觉得他们的行事已经非常的诡秘,安全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步,所以在他们发现有人在调查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其二就是他们这些人很狡猾,而我们查到的这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们来说只是不重要的一个部分,没有必要拦着不让我们知道。”
从理论上来说,这两种说法都是说的通的,叶公平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修儿和刘思远也对这样的说法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