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王到百里稷辰府上做客一事,立马被百里明正和梁瑭的探子报了上来。
异姓王和藩王在这个时节进宫,让本就诡谲的京都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各路人马纷纷出手,朝堂风云也在不断变化。
百里明正不可能坐以待毙,不然当年的皇位之争也轮不到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南通王和靖西候光明正大地联手,作为靳凉的一国之主,百里明正自然得清楚他们的动向,然而,消息不止一个——矜蘅在昌乐长公主府宴会上遭遇不测,也查出了这二人的手笔。
昌乐公主府的那个厨子,是百里稷辰的暗棋,受令往矜蘅的糕点中撒了活虾粉,第二日就从长公主府请辞,而后客死他乡,死无对证。
他顿时怒从中来。
这是当他死了吗?当着他的面就敢朝他妹妹下手?
“召南通王和宜柔郡主进宫!”百里明正一气之下便要此二人进宫领罪。
恰好此时,矜蘅来寻他,听到哥哥正在发脾气,惊诧问道:“皇兄何事气恼,竟然要召见南通王和郡主?”
百里明正愣了一下下,意识到方才自己不过是在意气用事,真把南通王叫了过来,也无济于事,反而两看生厌……他何必来膈应自己。
但他望向矜蘅,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有复燃的苗头。
矜蘅到今日也没有取下幂篱,旁人看她犹如隔雾看花,想到平时那般的机巧灵动,百里明正就觉得有跟鱼刺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皇妹,自他登基后,除在梁瑭那处不得意外,何曾受过半分委屈!
明正音色沙哑:“无事,朕想请南通王和郡主到宫中赏荷。”
矜蘅身侧轻纱摇曳,默默转头觑了一眼后花园的方向。我的亲哥哥,你怕是在哄三岁的孩子,夏初哪来的荷花?都还在花骨朵里养着呢!
明正在说出后这话后,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但他不愿多解释,便任由矜蘅这种无声的控诉。
“不过玩笑罢了,蘅儿别当真。”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语气软了一步。
然而矜蘅不傻,她虽不关注朝堂政事,但此世心态不同,偶尔也听到些风声。
百里明正继位不久,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不算优势,但幸好最终争赢了,将其他皇子踢到了各个封地当王侯。这一做法虽然有很多隐患,但确实成效不错。
然而,现在“隐患”渐成气候,百里明正这个皇帝便想出了整治的方法,那便是——削藩。
若能在诸侯王回封地之前就打压他们的势力,定然会有效许多,毕竟京都的地盘还是掌握在百里明正手里,稍有不慎,天子便能夺走他们多年的苦心经营。
矜蘅想得长远,知道哥哥现在还在为这个事烦恼,已至终日繁忙。
于是她道:“我可能帮上什么忙?”
百里明正吓了一跳,未曾料到妹妹居然会问起这种事,无奈道:“蘅儿,你不给皇兄添堵就不错了。”
矜蘅瞬间气极,她来帮他的居然不要?那她上赶着来干嘛!不干了!
“哪有添堵,你才添堵,你全族都在添堵。”她也顾不上言辞的礼貌了,大言不惭说完这番话便甩袖离开。
而后矜蘅当着他的面,砸了御书房一个上好琉璃灯。
百里明正瞧着妹妹负气离去的背影,缓缓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的侧脸温和,眼中暗含宠溺。
那些朝堂斗争,都是他百里明正一个人的事。
他的皇妹,只需安安稳稳地成为靳凉公主便可。
而后,御书房的太监们便目睹皇帝在公主走后,大声朝殿外喊:“朕全族可是也有蘅儿的一份呢……”细听下竟有些幽怨。
矜蘅怒气冲冲地赶到悦云楼,一路上越来越冷静,她蓦然停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后头陪行的宫女对公主的行为有些不解,幂篱将公主藏在了白纱之后,她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陪着她停下。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知道,向来倔强的昭华公主竟默默哭了一场。
矜蘅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皇兄,和现在的皇兄一样,对她很好,也从来不会讲朝堂之事告诉她。若说她对着梁瑭只能暗自神伤,那和百里明正在一起则都是笑容满面。她和皇兄一母同胞,从小便亲。
然而她最亲的人,将会死于一年后的风寒。
矜蘅至今难以忘记自己听到天子驾崩时的心情。此后,梁瑭替小皇帝摄政,她也为之郁郁寡欢。
她既已重生,为何不能逆天改命?矜蘅现在的人生轨迹与前世截然不同,那么百里明正是不是也可能不会死?她若是能帮上他……
矜蘅抹掉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信,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可逆转的。
她转而又往御书房的方向去,方才是被百里明正带偏了,这回她才不会随便就走!
宫女们只得瞧着公主莫名其妙又往御书房赶。
然而,今日她或许是有些犯冲,在御书房门口,她正好瞧见了前来觐见君王的梁瑭。整个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尴尬。
幂篱之下,矜蘅的脸有些不自在,可惜梁瑭看不到。
她又遇到了这个问题……竟不知如何向梁瑭打招呼……毕竟按照梁瑭的性子,根本不会理她。
以前她习惯于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哪怕对方毫无任何回应也自得其乐。但现在她只想摆脱这种场面。
纠结之余,她又想装成没看见的样子,直接回悦云楼。皇兄不会跑,她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的。
纠结之下,竟是梁瑭先开口喊着了她:“公主殿下。”
矜蘅鼻头一酸,有些怔住,她只得回礼道:“侯爷。”
梁瑭顿时觉得不对劲,他瞧着矜蘅已无大碍,本想问好,只是他总觉得,刚刚那声里隐隐含着哭腔。
矜蘅见他沉默,便也不说话了,于是气氛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尴尬,她不愿再这么跟她耗下去,率先移步。
然而,身后响起梁瑭冷冰冰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公主为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