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边厢房的门口,今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侧耳靠在门上,往里听去。
里面有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清丽婉转,想来正是那个东篱姑娘。
另外一个声音听着年龄有些大,却是尖酸又刻薄:“后天晚上要来的这位爷咱得罪不起,你是陪得陪,不陪也得陪,若是陪不好,咱俩头上脑袋可都别想要了!”
“姨娘!”姑娘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您再替我拖些日子,白公子会来赎我,到时候我把银钱都给你,一分也不留!”
被叫做姨娘的人冷哼一声,啐了口:“整天白公子白公子,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别做那不中用的白日梦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东篱姑娘下跪求饶了。
两人又攀扯了会儿,摔碎了茶盏,姨娘便气冲冲地撂下句狠话,准备走了。
听到脚步声,今湄连忙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过道,等脚步声远去了才出来,正思忖着要怎么进去比较好,身后那位姨娘忽地又折返回来。
形势紧急,今湄来不及多想,直接推门躲了进去。
那位东篱姑娘白纱掩面,正蹲在地上收拾茶盏,闻声吓得往后一坐,花容失色:“何人——”
“别叫!”今湄忙扯下发冠,任由一头乌黑秀发垂落下来,急切道:“姑娘,我也是女子,烦请你收留我一下!”
门外,姨娘的身影一闪而过,有惊无险地往北边去了。
东篱怔了怔,擦去眼角的泪,狐疑地看着她:“这里是青楼,你一个女子,为何在这?”
“我……我是随着我夫君来的!”情急之下,今湄只得随意编了个理由:“我夫君与你们楼里一位姑娘情投意合,被我发现后,还想杀人灭口,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走投无路之下才进了你的房里——”
她说着,垂眸显出哀怨的神色:“若你不愿收留我,我怕是……”
“你且先待着吧。”东篱打断她,眼里少了几分防备:“反正我这房里来人少,等夜深人静了,你再装扮一番混出去。”
今湄惊喜地抬头,目露感激:“那便谢谢姑娘了——”
她停下来,诧异道:“姑娘,是在为何事伤心呀?”
东篱惊了下,忙抹去泪痕,偏过头去:“没事……”
她话虽这么说,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洇湿了半边面纱。
今湄看着有些心疼:“多大的事呀哭成这样,你看我,混成这样不也好好的?人生啊,除了生死皆是小事,别伤心了。”
东篱抹去眼泪,诧异地看她。
“你看着年龄不大,说话倒是老成。”
“是吗?”今湄嘿嘿一笑:“看的开,看得开。”
闻言,东篱幽幽叹了口气:“我若也像你这般看得开便好了,可惜——”
她鼻尖一酸,眼眶泛红:“可惜我只是个风月女子,命运终究不由己,原以为白公子会是我的希望,可……”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多言了,停下不再言语。
今湄正听到兴起,连忙问:“白公子是谁?姑娘的心上人?”
东篱眼神微垂,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站了起来。
“跟白公子无关,是东篱妄想了。”她走到铜镜前,注视着自己的面容,声音低落:“姨娘让我服侍旁人,可我做不到……我受不了这般屈辱!”
今湄听着,心中一震。
这东篱姑娘,不仅是个痴情女子,性格似乎也刚烈的很。
正想着,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姨娘的声音:“东篱,芳珑阁新来了批胭脂,你随我去挑些,后天好妆点妆点自己。”
东篱脸色一变,连忙把她拉到帷幕后,低声嘱咐:“我得出去了,你寻着时机便自己走吧。”
门外,姨娘咦了声:“东篱?!”
“我知道了。”今湄小声应她:“你放心去吧。”
东篱叹了口气,起身去推门:“来了来了!”
她走后,今湄蹲坐在帷幕后,一边听着脚步声远去,一边在心底琢磨着东篱口里的那位白公子。
白?柏?莫非就是萧元柏?
算了,这么想也没用,等改天有空再来问吧。
今湄等了片刻,听到外面再无动静,这才溜出门去,换好衣裳,回到了王府。
半只脚才踏进潇湘苑,就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似乎是锄头刨土的声音。
她狐疑地走进去,之间红伶移植好的大片芙蓉花都被扯起来放在了一旁,几个丫环家丁正忙得满头大汗,旁边放着月季花苗。
“你们……”今湄愕然地看着满地的芙蓉残花,声音带了几丝怒气:“谁让你们动我院子里的东西了?”
几个丫环吓了一跳,连忙站好。
其中一个小声说:“是昭安公主……”
今湄气得柳眉倒竖:“她闲着没事动我院子里的花做什么?有毛病吗?”
“王妃!”红伶听见声音小跑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听说是昭安公主芙蓉过敏,这才吩咐人给拔了,怕光秃秃的不好看,所以才从她院子里移了月季过来……”
哦,芙蓉过敏,月季没事?
今湄就没听过这么离谱的病,当即就冷笑了一声:“不愧是公主啊,病也病得这么蹊跷,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好心了?”
几个丫环对视了一眼,垂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红伶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怯怯:“算了吧王妃……”
人家虽说扒了她的花儿,可这不是给移植上了吗?这事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想挑刺,也根本无从挑起。
今湄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片刻后,她睁开眼,脸上挂起笑容:“种,种吧。”
“种完了替我回去传个话,就说我明日上门道谢!”
她咬着牙说完,一甩袖跟带着红伶回了房。
她走得又急又快,红伶跟着磕磕碰碰,等回到房,已经是气喘吁吁:“王妃,真去给她道谢啊?”
“不然呢?”今湄在椅子上坐下,咬牙切齿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人家好心好意给我们送了月季,可不得好好谢谢吗?”
话是这么说,可红伶看了看自家王妃的表情,半点也不像要谢谢人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