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余辜……今湄眼神恍惚了一下，对面香烛铺挂着的红灯迎风摇晃，映在她的通眸中，不知不觉，幻化成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血色场景。

忽然间，有人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还不走？”

“啊……”今湄回过神来，抬头望去，见萧祺已经站起身，正蹙眉看着她：“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她赶紧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没注意脚下裙摆散乱，一脚踩在上面，往前摔去。

萧祺眼疾手快，单手将她手腕捏住，一把拉了起来。

“心不在焉。”他松开手，淡淡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裙摆，问：“想什么？”

今湄堪堪站稳，脸色有点差，却只是摇头：“坐久了，有点晕。”

萧祺打量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转身，迈步走出了雅间。

次日，他前往刑部将长宏镖局一案做了了结，又将案件移交给大理寺之后，这才回到官驿，继续调查白家的事情。

程家自从拖家带口逃离之后再无消息，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于是萧祺只能另寻办法，打算再去刑部清吏司走一趟，查查白家当年的案件卷宗。

午后，薛城牵了马车来，三人一同往江陵清吏司驶去，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阵阵喧哗吵闹声，听上去言辞颇为激烈。

今湄掀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好奇：“还有人敢在清吏司闹事？”

“薛城。”萧祺半依在壁上，吩咐外面驱车的薛城：：“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王爷。”薛城领命去了，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他回到马车上，隔着帘子说：“是江南书圣家的门童，说府中有一位弟子失踪一周有余，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求清吏司给个说法。”

“失踪案件？”今湄有点莫名其妙：“这不去找衙门来清吏司做什么？”

薛城挠了挠头：“门童说衙门那边已经将案件结了送到清吏司，但始终没有给个结果，两边又相互推脱，所以这就闹起来了。”

“可是——”今湄对这位书圣虽不了解，但是也知道清吏司是什么地方：“这家门童胆子还挺大，居然敢在这闹。”

听她这么说，薛城嗤了声，有些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南书圣柳信，那可不是寻常人家，传闻他文采绝世，又淡迫名利，皇上曾多次召他进翰林院，要给他封地赏银，可人家看不上，如今在江陵府这块巴掌大的地方上被奉做书圣，逍遥着呢！”

今湄听得入神，不由咂舌：“想不到江陵府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进宫时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落水的谢太傅——听说他也是个厉害的读书人，柳信该不会和他一样，文绉绉又傻乎乎的吧？

啧啧，她摇摇头，觉得万分嫌弃。

萧祺一直静静听着两人说话，这时忽然出声问：“柳信？”

“对。”薛城赶忙看他：“王爷，您认识？”

“不认识。”萧祺微微眯了眯眼：“但是我在卷宗上见过他的名字。”

卷宗？今湄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卷宗？”

“白家的卷宗。”萧祺摆摆手，示意薛城从后门绕进清吏司：“不过那还是上回来的事情了，我们再进去梳理一遍。”

上回……今湄有些愕然——上回来江陵府的时候，薛城回来禀报后续卷宗不见之后，萧祺确实曾带她来过一次清吏司，但当时他不过随手翻了翻，确认并无后续卷宗后即刻便离开了。

就那么几眼……他是怎么在那满页蝇头小楷中记住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的？！

等到三人进入清档房，今湄眼睁睁看着萧祺直奔后面的案架而去，从中取出一本卷宗，又翻到柳信所在的那一页时，才终于不得不相信。

这人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可怕了！

薛城虽然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看过完整卷宗的，但他完全不记得其中还有柳信什么事，于是便也凑过去，跟着看了起来。

今湄只能站在一边，问：“他跟白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萧祺自然是没有时间理她的，薛城虽然头也没抬，眼睛盯着卷宗，但还是说：“让属下看看，这上面说……”

“说柳书圣当年曾是白家的门客，是他率先发现了白家通敌叛国一事，暗中蛰伏在白家，并为此案收集了诸多证据。后来，他还亲笔写信披露了白家的种种罪行，是破获此案的一大功臣。”

“那这么说，他应该对白家当年的事情最为了解了？”今湄眼睛雪亮：“不如我们直接去找他吧！”

萧祺将卷宗阖上，蹙眉看了她一眼：“不行。”

“为什么不行？”今湄不解。

“你忘了程家的事了？”将卷宗放回案上，萧祺回身往外走：“一旦月诃教那边发现我们因为白家追查到柳信的头上，难保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所以，此事不得声张。”

他这么一说，今湄顿时茅塞顿开，有些后怕地跟着他往外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信手里掌握这么多的线索，不能追查太可惜了。”

萧祺头也没回，只说：“跟我来。”

他走出清档房，却并没有沿着原路从后门回到马车，而是去往前门，朝着人声最喧闹的地方走去。

今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再度看到了方才进来时在门口拉拉扯扯的那两个门童。

约莫因为是书圣家的事，清吏司也不敢过于敷衍，让时任员外郎的李政出来好言相劝，但对方并不给面子，将场面搅得一片混乱。

今湄偷偷打量着，心中有些诧异……想来这个柳信在江陵府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连门童都敢如此硬气。

眼前这般场面，萧祺脚步却未停，目不斜视地自一帮人身边走过。

李政当任不久，但对大名鼎鼎的荣陵王却是认得的，这事本该是衙门那边操办，但如今被推到清吏司来，他哪方都不敢得罪，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躬身叫住了眼前的人。

“属下见过荣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