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把人留下来了,皇后松一口气,又赶紧笑道:“尚宫房的事情臣妾会为皇上安置好的。”
“嗯,那就辛苦皇后了。”皇帝再看凤嫣然一眼,调头离开了。
倒是没有猜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变,顾承瑾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看热闹。凤嫣然冲着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抬举,只可惜嫣然蠢钝,怕是不能担此大任,请皇后娘娘三思。”
“进宫做女御是光耀门楣的好事,”皇后亲昵地虚扶一把,又挑衅似的看看顾承瑾:“后面的事情本宫会为你打点,凤司乐安心往尚宫房去便是。”
许是怕说久了出其他事端,皇后便带着宫人走了。这边碍着人多,程子蓦虽然心里担忧,但也不敢多做表示,再加上皇帝已经离开,他只能深深看一眼凤嫣然,也往大殿去了。
长龄要带着白玉芷进去等候册封,上来恭喜了一声“凤司乐”,也走了。
大榕树下就只剩下凤嫣然和顾承瑾。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只等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脸上觉得刺眼,凤嫣然才大大地叹口气,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摊手:“你说这算什么事啊?”顾承瑾不接话,只是看着凤嫣然发牢骚,嘴角却带了一抹轻笑。
被顾承瑾的安静吸引,凤嫣然侧头去看,却在光晕里恍惚看见宫外的金尘。
当时他们二人坐在后山的土坡上,金尘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冷掉的烧鸡,两人一口清酒一口鸡肉,看着阳光下的绿野溪流,陡然间忘了所有的烦心事。当时的金尘,也是这样笑着,像是同样灿烂的阳光。
只可惜,回不去了啊。凤嫣然不经叹一口气,再一看却见顾承瑾又是一副沉静稳重的模样,方才那个笑容仿佛是她的错觉。
“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好好思量未来如何在尚宫房立足。”顾承瑾好心提醒:“尚宫房的争斗可不输后宫。”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凤嫣然悄悄看的书是兵法谋略,前阵子在司马府学习的又是后宫相关的事情,至于这女御该如何,她是当真没有半点头绪。
但顾承瑾倒是不担心这个,凤嫣然是被皇帝点名留下,背后又有皇后当推手,想来她的处境不会有什么难处。于是他笑着踢踢脚边的落叶:“只要不是船撞桥头自然沉就好。”
凤嫣然冲着他的背影挥舞拳头:“你少看不起人了!”
顾承瑾叫上候在外面的敬真离开,回头看见还在榕树下张牙舞爪的凤嫣然,不由轻轻勾起一个笑容,他倒不知道,凤嫣然已经将春沐跳得有模有样了。
皇后回宫后便安排人去通知了尚乐房去沉香殿接人。
皎月在一旁开口道:“娘娘,前阵子尚乐房死了一个司乐,董掌乐又卧床不起,现在尚乐房是六房中最没排面的了。你看得起那凤司乐,可要奴婢去一趟尚宫房,上下打点一下?”
皇后喝着清茶,用青花瓷的杯盖撇去茶叶沫儿,她一副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别了。尚宫房多得是拜高踩低的贱蹄子,你能打点多少?若是那凤嫣然这点事也处理不好,本宫又何必看得起她?”
今日白昼较往日长了些许,用过晚膳后还能看见天边红彤彤的夕阳,钦天监道:“白昼恒昌,今日又是选秀和举子们册封,此乃祥瑞之兆啊!”
白玉芷被封了才人,封号取了她的“玉”字。较之其他秀女,她的位分竟然还算不低,听说绿芜也只不过被封了宝林。
可是白玉芷却没有半分喜色,她回到房里拉着凤嫣然的手便开始哭泣:“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你跳舞给我看,你也不会……”
“这不关你事。”凤嫣然自然不会责怪白玉芷,她只当这一切是自有定数,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只不过一个后宫女御罢了,我想也没什么难度。”
可是白玉芷还是自责不已,一会儿长龄又来道喜,见白玉芷脸上有泪痕,吓得赶紧转身关上了房门:“哎哟,今儿是才人的好日子,怎么好端端地又哭上了?”
白玉芷抹着眼泪不说话,凤嫣然冲长龄笑笑:“没什么,玉才人说是舍不得我呢。”
长龄大概猜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司乐留在宫里啊也不要焦急,你和玉才人不一样,你是后宫女御,是可以请旨赐婚的。奴婢见今日那状元郎是一心为了司乐,不惜顶撞君上,想来你们二人定也是情投意合的。”
“姑姑在说什么呢!”听得这话,凤嫣然不由羞红了脸。白玉芷却抬起头,也顾不上眼角的泪珠了,笑问:“姑姑的话当真吗?那嫣然与程状元……”
“当真当真!”长龄见自己猜得不差,笑意更深:“宫里向来赞许女御与朝中官员结亲,只是不能嫁给皇室罢了。”
白玉芷这才拍拍胸口,像是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她拉着凤嫣然的手,笑:“太好了嫣然。”
凤嫣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尚乐房的人来接新司乐了。
长龄带着凤嫣然出去,见到两个尚乐房的侍女不由一愣,问:“董掌乐没来吗?”尚宫房女御入职,各房的掌事都该来亲自接人去尚宫房报道的,若是没来,难免落人口实,以为新人好欺负。
两个侍女听此,相互为难地看了看,其中一个粉色衣裙的侍女上前一步,面露愧色:“请凤司乐不要介怀,董掌乐本是要来的,但委实下不了床榻……”
长龄还有话要说,凤嫣然却悄悄拉住她的衣袖,她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未进尚乐房便要摆出什么架子那大可不必。于是笑着走下去:“两位姐姐不要慌张,既是掌乐抱恙,该我亲自去看看才是。”
侍女们松了口气,走到前面带路。
凤嫣然冲着长龄一拜,还没等长龄仓皇回礼,她就转身跟着离开了。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凤嫣然最是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只好自己开了口:“还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一听司乐叫自己姐姐,两个侍女觉得害怕又好玩儿,但还是恭敬回答:“奴婢茯苓,她叫青荷。”
一边的青衣侍女也赶紧回身行礼。
“茯苓姐姐,”凤嫣然并不改口,她自顾自与二人走到了一起:“一会儿到了尚宫房,该如何行礼说话,还得要二位姐姐多加提点呢。”
三人渐渐有了话说,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宫殿门口。
按照茯苓的补充,尚宫房一共细分为六房——尚乐房、尚制房、尚膳房、尚卉房、尚衣房以及尚药房。各房自有一处宫殿行事,为首的叫掌事,掌事手下还有一到两个司事,其余的都是侍女。尚宫房的存在是为了伺候后宫各殿,上有一个尚宫大人掌控六房,但最后的审议都是要交给后宫真正的主子——皇后娘娘决断。
光去记清楚六房的掌事司事就让凤嫣然头大了,她最后只能悄悄拉住茯苓的手,求助道:“一会儿到了里面,若是哪里需要注意,姐姐定要提点我一二啊!”
茯苓抿嘴一笑:“司乐你是女御,在尚宫房除了上面六个掌事以及尚宫大人,你便无需在意其他人了。”
话虽如此,踏进大殿时,凤嫣然还是觉得心有戚戚。
到底是后宫的官府,尚宫房的装潢并不输给其他行宫大殿,甚至因为来往之人众多,整个宫殿充满了生机,别的不说,比起顾承瑾住的那个行宫,这里是好了太多太多。
一个虽生华发但气势不减的妇人坐在大殿的最上方,料想就是如今的尚宫大人——裴尚宫了。
凤嫣然下跪行礼,裴尚宫让她起身,自己也不离开身下的软榻:“凤司乐,关于咱们尚宫房的事情,茯苓会慢慢告诉你我这里就不再啰嗦了。好巧不巧,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需要一位领舞,你如今是司乐,就麻烦你赶紧挑选出人来,我也好报给皇后娘娘准备了。”
“啊?”凤嫣然愣住,怎么她这地方还没混熟,太后的千秋宴就砸到自己头上了?幸好茯苓反应迅速,立刻替凤嫣然回答道:“尚宫大人放心,奴婢们定会帮助凤司乐找到合适的人选。”
三人终于能从大殿出来,凤嫣然大大地呼口气,然后看着身旁的二人,摇头:“我就是个半路来的外行,什么选人什么千秋宴,我一概不懂。两位姐姐定要帮我啊。”
茯苓却是愧疚道:“其实这些事情本不该劳烦凤司乐的,一开始咱们董掌乐也是有心让上一任的陈司乐领舞的,只可惜后来……”
凤嫣然对此还算有点印象,她试探着问:“病逝了?”
茯苓点点头,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荷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茯苓,不好了,是玲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