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嫣然见茯苓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心道这玲珑又是什么来头?她转头去看,却见也是一个身着侍女衣裳的女子罢了。可茯苓却在一旁低声道:“凤司乐,她是尚膳房的玲珑,说话不好听,你待会儿不要与她过多计较。”
“我当是谁呢?”玲珑的声音尖利,她将手里的托盘往身旁人手上一放,直直地冲着青荷面前去了。
青荷手里捧着裴尚宫赏给凤司乐的一对玉镯,还没来得拿开就被玲珑抢到了自己手里。
“哟,真好看的镯子!”玲珑笑得眉眼弯弯,竟将那镯子直接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青荷想要抢回来,但似乎又怕和玲珑有什么接触,只得在原地通红着眼睛:“那是尚宫大人赏赐给我们司乐的。”
“司乐?”玲珑这才正眼看了看凤嫣然,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嘲讽。这倒是让凤嫣然觉得好奇,按道理自己本该是这位玲珑的上级,但是她又为何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既然还没搞懂眼下局势,凤嫣然只得沉默地看着玲珑。茯苓在一旁回道:“凤司乐可是君上亲自册封的,玲珑,你快把镯子还回来!”
“哼,墨绿色老气,我还不稀罕呢。”玲珑将镯子扔回青荷手上的托盘里,正要走开,却又被凤嫣然拦住了。
“司乐有何指教?”她倒也不怕,只是定定地看着凤嫣然的眼睛。
凤嫣然突然一笑,她将那镯子拿起来看了看,又对着青荷道:“这是尚宫大人给我的不假,但若是有的人喜欢,求了我,我自然也愿意赏她。青荷你不必如此紧张。”
“谁求你了?”玲珑皱眉,杏目圆瞪。
凤嫣然故意大力回头,她和玲珑隔得近,头上发簪的流苏狠狠地抽在了玲珑脸上:“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作甚?再说你真的要求我,我也不一定给。”
“你以为我稀罕……”玲珑在尚宫房耀武扬威惯了,这阵子偏爱到尚乐房耍威风,何时受过这种气?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凤嫣然冷眼看过来:“跪下!”
“你说什么?”玲珑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嫣然,片刻后她恢复过来,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尚乐房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吧?”
“无论什么处境,我作为司乐,你一个大礼我是受得起的。北雎最是看重规矩体统,你今日不跪,那我就带你到尚宫大人面前评评理。”凤嫣然退开几步,像是专门给她留块空地行礼似的。
玲珑气得浑身发抖,后面几个本来打算看热闹的侍女赶紧过来劝她忍一忍,玲珑终是敷衍一拜,起身后看着凤嫣然狠狠道:“司乐以为尚乐房是什么好地方吗?出了那档子丑事,我们躲还来不及呢,偏偏有人还往里面跳!”
说罢她便气冲冲地走了,凤嫣然侧头去看一旁的茯苓和青荷,原本以为二人会因为玲珑污蔑尚乐房而愤怒,不想二人都是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默默地继续往前。
凤嫣然这才明白之前裴尚宫为何会说其他事有茯苓慢慢告诉自己。看来这尚宫房的秘密多得很……
回到尚乐房还有一会儿,凤嫣然便再一次笑着追上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方才那玲珑说尚乐房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
茯苓一脸为难,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凤嫣然便道:“如今我也是尚乐房的一员,自当与尚乐房荣辱与共。你们若真的认我这个司乐,就别瞒着我了。”
青荷拉拉茯苓的衣角,眼里怯生生的,茯苓只好说了:“司乐还记得奴婢方才说的陈司乐吧。其实她不是病重……”
原来陈司乐一开始也是一个侍女,但是后来董掌乐见她跳舞跳得好,待人处事又稳妥,于是才向裴尚宫报了人,将她提拔做了司乐。
一开始都好好的,董掌乐渐渐的将许多大事也交给了陈司乐处理,包括尚乐房的开支账本。但后来不知怎的,刑部突然来了人,说陈司乐做假账,贪了宫里五万两黄金和珠宝首饰若干……
“再后来,刑部的人在狱中对陈司乐用了重刑,陈司乐没熬过去。”茯苓一边说一边拍着青荷的手,看青荷的模样,定然是吓坏了。凤嫣然不由愧疚道:“是我不该就这么随便问的。不过,那些黄金珠宝,真的是陈司乐所做吗?”
青荷突然大声道:“不会是陈司乐!陈司乐是个好人,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青荷!”茯苓喝住她,带着抱歉看着凤嫣然。凤嫣然只得不再追问,三人一路无言,到了尚乐房的大门。
也不知是不是受陈司乐事情的影响,凤嫣然一进去就觉得这里面格外冷清,虽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但个个面上都带着担忧焦虑,让人看着好生压抑。
绕过一处水榭,便见有侍女在池边抚琴跳舞,茯苓道:“无论如何,太后娘娘的千秋宴,我们这儿还得出人呢。”
凤嫣然了然,却突然察觉有两束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她背后一寒,转头看过去,一切却又无异。
茯苓领路:“奴婢带司乐去你的房间看看吧。”
凤嫣然摇头:“不急,既然掌乐卧病在床,我该先去看看她才是。”
“掌乐知道司乐有这份心,一定很高兴。”茯苓露出笑来,但是她又看看凤嫣然的衣裳:“司乐不如先换一套衣裳吧。”
凤嫣然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选秀用的素色纱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就麻烦姐姐带我去换一身吧。”
往左走,司乐的寝房建在一处竹林之后。关键时期,尚乐房还在接受刑部调查,于是他们也只好将陈司乐的寝房收拾打扫了,拿给凤嫣然暂住。
生怕凤嫣然介怀,茯苓一路上都在解释:“凤司乐放心,里面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干净了,衣裳、茶具、桌凳都是董掌乐吩咐去尚制房新拿的。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凤司乐再调换寝房也是可以的。”
住在逝者的房间,虽然听起来不吉利,但人家既然已经收拾干净了,凤嫣然自然也不会那么过分计较,便笑笑跟着过去。
茯苓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雕花镂空的木门,掀起竹帘:“到了。”
屋子里打扫地很干净,而且采光很好,虽然已是傍晚,但仍有亮光从窗户里透进来。
“衣裳在衣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合身。”茯苓过去替凤嫣然选衣裳,凤嫣然道了谢,自己走到窗边望了望,外面对着一处假山,假山边的水池里还有红色鲤鱼游来游去。
“司乐与我们不同,你的衣裳都是有独特的刺绣和配饰的,咱们尚乐房的衣裳主要是蓝色……啊!”
茯苓突然尖叫起来,守在一边的青荷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血!……有血!”青荷吓得话也说不清楚了,茯苓蹲下来扶着她。凤嫣然侧头去看,借着屋里的光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大打开的衣橱里赫然放着一件沾满鲜血的蓝白色宫装。
鲜红和素雅的蓝色交融在一起,好不诡谲!
衣裳里滚落出来一个配饰,是一个普通的白玉环流苏。这下却是连茯苓也吓得捂嘴,她哆嗦道:“是,是,陈司乐!”
凤嫣然赶紧过去,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来后,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件血衣。上面的血看清了,倒也不是真的血迹,而是普通的红色颜料。
但这衣裳,茯苓大着胆子看仔细了,的确是陈司乐的。
“凤司乐,你相信我们,这屋子我们当真是里里外外打扫过了的。”茯苓瑟瑟发抖,毕竟司乐才刚上任就出了这种事,到底是不吉利的。
凤嫣然知道她的害怕,自己只能拍怕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我自然信你们,不过这衣裳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儿。背后那人拿了陈司乐的衣裳,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奴婢这就去问有谁进了这屋子!”茯苓要往外去,凤嫣然又拉住她:“眼下还是先去看看掌乐,姐姐这般贸然出去,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就当做什么事业没有发生就是了。”
“司乐考虑周全,是奴婢鲁莽了。”茯苓好歹是恢复过来了,青荷也重新站好,只是望着那衣裳出神。
所幸还有其他的衣裳能穿,凤嫣然换了一身蓝色云纹刺绣的长衫,配一件嫩绿色大袖就又跟着茯苓往掌乐的屋子里去了。
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
一旁的侍女正守在炉子煎药,见了凤嫣然等人,忙起身行礼:“见过凤司乐。”
“我来看望掌乐大人。”凤嫣然微微躬身,跟着侍女进了里屋,见到一张红木软榻上正躺着一个妇人。
屋内门窗紧闭,药味混杂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人不适。妇人听到动静,不由咳嗽几声,问:“是凤司乐来了吗?”声音意外的温和慈善,凤嫣然想到了她娘。
“嫣然见过掌乐大人。”她走到榻前,规规矩矩地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