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瑾倒是真得在担心她，毕竟入宫为女御也就罢了，陈司乐之事已经过去，善后自有刑部那帮人。凤嫣然与此事本就毫无关系，别的不说，若是为此搭上些什么，倒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知晓他的关心，凤嫣然也只淡淡一笑：“我爹常跟我说，有什么身份就得做什么事。不管是不是我的本愿，如今我既然成了女御，就该做到与尚乐房荣辱与共，也要为我的家族带来荣耀。”也为了你，为了你许诺的那个再无勾心斗角的太平盛世。最后一句话凤嫣然没有说出口，她怕顾承瑾又得嘲笑自己矫情了。

“行吧，我知道你的脾气。一旦有了计较，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话虽如此说了，但顾承瑾还是很快分析：“你如今是要理清楚陈司乐究竟有没有做假账，若是要与方元楼的记录对照，须得你先查阅过账本后才知道。”

“可是刑部的人已经把账本都拿走了啊……”凤嫣然皱眉看着顾承瑾。顾承瑾摸着心口往后一缩：“你这个眼神……你不会是想我帮你去刑部偷账本吧？”

被看穿心思的凤嫣然带着几分羞涩，她轻轻地推推顾承瑾的肩膀：“哪有靖王殿下说的这般严重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是皇子，这皇宫上下你都可自由出入。去刑部拿账本，顶多算是借用一下，哪里算得上偷呢？”见顾承瑾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凤嫣然继续厚着脸皮凑近，顺便轻轻一眨眼：“你说是吧，靖王殿下？”

二人的脸在那一瞬间靠得很近，凤嫣然算不得顾承瑾心中的绝色美人，但她的眼睛却是自己见过最明亮透彻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一眨，似乎是要溅出清凉的水花。顾承瑾以前就常嫌弃凤嫣然此举毫无女子娇羞撒娇的风味，但见如此，他自己却心里不知为何一慌，于是他用食指弹了一下凤嫣然的额头，不自在道：“都是兄弟，你别恶心我成不？”

“那你你帮不帮我？”凤嫣然吃痛，捂住额头轻轻地揉。顾承瑾见此又在想自己方才是否用力打疼了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开她的手，见她洁白光滑的额头上有一处发红，知道自己适才的确没能掌握好力度。他似乎是着了魔，忍不住俯身冲着那处红吹了吹。

本来还在奋力挣扎的凤嫣然顿时愣住了，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顾承瑾也呆住，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打破这个尴尬。

“噗哈哈！”

凤嫣然没忍住先笑了出来，顾承瑾疑惑地看着她，凤嫣然却是捂住嘴，压低了笑声：“你方才那个样子，好像我爹哦。”凤嫣然小时候都是被凤司马当做男孩子养，别的女儿家在闺房刺绣调香时，凤司马已经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那些个东西学了没用，还不如骑骑马，练练拳，强身健体，关键时候还能用来逃命。”话虽如此，但凤嫣然每次摔倒或者受伤时，凤司马还是会担心地将她抱进怀里，冲着摔疼的地方温柔地吹气。

“嫣然不要怪爹爹狠心，只是伴君如伴虎，爹爹不可能护你一世周全，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懂吗？”

见凤嫣然嘴角带了诡异的微笑，顾承瑾缩缩脖子：“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你爹了？”凤嫣然翻个白眼：“我是说感觉，你想得美！”

两个人互相看看，到底还是笑了起来。顾承瑾止了笑：“我也不是不愿意帮你去刑部拿账本，你自己想想，事情没有结果前，人人都可能是背后之人。你去刑部，就直接将自己曝光在了明处，不是智举。”

“那账本……”这件事情远比凤嫣然一开始认为的困难许多，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但眼下却再想不出其他的办法。顾承瑾笑：“如果这宫里的规矩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呢，陈司乐的账本被拿走了，那么还有一个备份应该在董掌乐那里。”

凤嫣然惊喜地看着他，顾承瑾一副“不必客气”的样子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顾承瑾起身往外走，被他打晕的小侍女也口中哼哼，就要苏醒过来。凤嫣然送他到了门口：“路上小心，烧鸡很好吃。”

顾承瑾走了几步却又转身回来，其实他来的目的还有一个，见凤嫣然还执意往火坑里跳，他也就懒得再等其他合适的机会了：“凤嫣然，如今你也是留在宫里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上次你让我查得那个口脂的事，我撒谎了。”

当时敬真来沉香殿说了消息，但他是讲……凤嫣然深呼吸一下，问：“有毒？”顾承瑾点头，他见凤嫣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忍心地建议：“你确定还要卷入更多的事情里去吗？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的是与程子蓦一生一双人，现在收手，这样的未来唾手可得。”

“所以，”凤嫣然定定地看着顾承瑾：“毒会是皇后下得吗？”杀死毓秀，唯一能得到益处的只有皇后。顾承瑾心里也是如此想法，但他听凤嫣然这么问，也不敢回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相顾无言，顾承瑾悄悄离开了。凤嫣然慢吞吞地回了屋子，小侍女揉着酸疼的脖子进来，却不见了托盘里该有的青菜和米饭。

“凤司乐用过晚膳了吗？”小侍女不确定地问。凤嫣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吃了，青菜很爽口，下次能多带一碟子咸菜会更好。”小侍女点头答应，正要走，却猛地闻道一股烧鸡的味道。

凤嫣然不动神色地将桌边的一块儿骨头藏到了裙摆下：“怎么了？”小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凤司乐可有闻到什么味道，像是烧鸡啥的？”

“大胆！”凤嫣然心虚地呵斥：“尚乐房多禁荤腥，哪里来的烧鸡？还不快回去面壁思过！”开始怀疑自己鼻子失灵的小侍女委委屈屈地退下了。

次日清晨，凤嫣然依旧按照规矩去给董掌乐请安。

董掌乐见凤嫣然不由微微一笑：“这两天在尚乐房还习惯吗？”凤嫣然见她气色依旧憔悴，只当是她未能休息好，便劝：“尚乐房上下对嫣然极好，还请掌乐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其他烦心事都先放在一边。”

“你有心了。”董掌乐笑着拍拍她的手，她这几天的确是觉得身子不大受用，但如今自己是在装病，眼下也就不敢再请尚药房的人过来。

凤嫣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正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开口问账本的事情。不过董掌乐看出来她有话要讲，便问：“还有其他事吗？你尽管说便是。”

“请掌乐先饶恕嫣然的不敬。”凤嫣然行了礼：“请掌乐将陈司乐这两年来所记录的账本借我一看。”董掌乐瞬间警觉，她其实一直都在疑心凤嫣然来尚乐房的真实目的，所以这两天一直是她通过凤嫣然安排尚乐房上下，从未有过将司乐的实权交到凤嫣然手上的念头。现在凤嫣然如此要求，她当下寒了脸色：“是谁派你来的，你也查尚乐房的账本吗？”

“掌乐误会了！”凤嫣然就知道她的要求会引起董掌乐的不满，可是她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时间一久，现成的证据也会被磨灭消逝。眼下继续抓乖卖巧是不可能了，她只能老实回答：“因为陈司乐一事，尚乐房上下人心惶惶。刑部未查出结果前，咱们堂堂六房之一竟被尚膳房的小小侍女轻贱！掌乐，如今你身子虚弱，想来也是为了此事，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查出真相，还咱们尚乐房一个清白呢？”

董掌乐微微错开目光，她不知道凤嫣然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含糊回道：“刑部不是已经着手查理了吗？静待结果便是。”凤嫣然压低声音：“可万一刑部与这背后之人暗通款曲怎么办？听说此事涉及若干黄金珠宝，绝不能是一个人所为！”

“嫣然……”董掌乐沉默，随后由着凤嫣然搀扶起身，二人到了一处书架，董掌乐让凤嫣然移开书架边的山水画，在墙上露出了一个暗格：“这些就是陈司乐所做的账本了，不过都是被誊抄后的，她的那些已经被刑部带走了。”

“难不成这些和陈司乐的有不同？”凤嫣然拿起一本随意翻阅几下，只见字迹工整，有条有理，断然猜不到此物背后竟有庞大的贪污款项。董掌乐坐在一边：“我觉着应该没有，两本不同的账本我都要查看的，若是做的不一样，更容易露出破绽。”

见凤嫣然看得专注，董掌乐忍不住叹气道：“诶，此事也不该瞒你。但这些账本我自己也翻看了数次，实在找不到差错，一笔一项那是都能对上的。”

“看来嫣然得在此打扰掌乐一段时间了。”凤嫣然行礼，先扶着董掌乐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