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历七年,大应朝云州开平城在数月之内,连续发生十数起血案。
案子最初被爆出时,是一名樵夫外出时失了踪,十来天都没找到尸体,直到后来有人在开平城外通往均州必经的那座山上打猎时才有所发现,然而被发现之时,樵夫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且头骨缺失,任凭仵作再如何检验,都无法推断出这名樵夫的尸身怎么可能腐烂如此迅速,短短十数天内便成了一具白骨。
此后陆陆续续的又出现数十起类似的凶案,死者只有一小部分在那座山上被找到,而且差不多都如那名樵夫一般,身上的皮肉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具骸骨,且都丢了头骨,至于其他那些失踪的人,依旧生死不明下落不知,但是想来也应该凶多吉少。时间一长,开平城内流言纷纷,人人自危,因那山相较于开平城和均州地段的百姓来说,距离开平城更近,几乎就在开平城外,因此血案频频发生后,开平城内店铺关门家家闭户的的比比皆是,街道上无比冷清,连周遭邻近城镇都有所耳闻,进而减少了这一时期跟开平城的往来,而开平城内更是罕有人再上山,本来开平城的父母官是打算着人在山脚下看着的,但是考虑再三,又恐怕继续折损人手,因此便只在山脚下竖了个警示牌,告诫过往行人,时日一长,周遭的人大都知道了此事,通过这山的人也渐渐少了,有些过往的商贾消息灵通的,听了此事后更是宁愿绕路也不肯打从此处经过。
如此一来,开平城渐成孤岛,州府甚急,索性发下布告,颁下重金,征召有能人士,缉拿真凶。
因为赏金甚多,一时之间有不少身手了得的能人异士加入了这种剿杀队伍,只是忙碌了差不多一两个月的时间后,非但没找到真凶,居然还有不少人在追猎途中失踪。
也正是因此,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有人说,真凶其实是大型的食人野兽。
也有人说,真凶其实并非野兽,而是个下手残忍心理变态的人。
更有人说,那其实并不是野兽,也不是人,很有可能是精怪妖邪。
这些说法一经传开,便泛滥开来且流传甚广,尤其是最后一种,更是让人谈之色变,毕竟野兽或是人都能查找,精怪妖邪之说则令人无比惊悚恐惧,何况如今放眼整个大应朝疆域,只怕根本找不出任何人能对付所谓的“精怪妖邪”,因此这说法一经出现便遭州府官员慎重驳斥,只是正所谓越描越黑,对于百姓来说,官员们越是辟谣的东西,可信程度只怕越高,也正因如此,开平城内不知何故,渐渐有人开始提起百年前的旧事,言道若非当年应谨帝强势驱逐巫族出境之事,此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任凭血案频出。
州府官员闻听此事后,惶恐之下,很是彻查了一番,最终抓了几个人投入了大牢,百姓们自此谨言慎语,闭门在家小心度日,只是到底凶手没有查出来,这些案子便结不了,州府长官无法,只得盯着上头的压力,四处着人继续追捕凶手,然而一晃又是俩月过去,此时开平城已经入夏,七月酷暑来袭,可凶手仍旧无影无踪。
——————————————————————————————
午后时分,一辆马车并两个骑马的家丁模样的人自开平城外西南方向而来,渐渐行至积石山山脚下。
许是赶了半天的路,车夫早已晒得浑身如被火烤,汗落如雨一般,征得马车内的人同意,便又朝前赶了赶,在靠着山的那一面的阴凉处寻了个地方停了下来,取了水囊干粮之物充饥。
只是这一路上水囊里的水已经喝了大半,因此车夫便对其中一个家丁模样的人道:“我看这山上树木葱郁,想来定有水源,我过去转一圈,如果有水,便多取些回来。”
这人想了想便道:“我跟你一起去,把水囊都带上。”
说着话,他就抓了地上的水囊,过去走到马车旁道:“小姐,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水源,冯二在这里照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办,小姐使嬷嬷跟冯二说一声就行。”
马车里头的人应了一声,声音娇娇嫩嫩,但是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想来是因为赶路再加上天气炎热的关系。
这人便拿了水囊跟那车夫去了。
过了许久,去寻水的人都没回来,马车里的小姐有些急了,算了算时间,觉得有些奇怪,便跟随行的嬷嬷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些心慌慌的,要不赶紧让冯二把人找回来我们赶紧上路吧。”
那个老嬷嬷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俱是皱纹,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赶紧到皇都见到老爷才是正事。”说着话,她便起身出去,跟那一旁守卫的家丁道:“小哥儿,你看这半天了,他们都还没回来,要不你去找找?我们早点上路,尽快赶到流桑城也早些心安是不是?”
那个叫冯二的家丁下意识看了看马车,就见马车帘角微微探出几根春葱儿般的玉指,想来是车内的小姐等的有些气闷了,所以悄悄掀了车帘朝外张望。
话说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老爷家的这位小小姐的时候,很是惊艳了一番,以他家小姐这样的容貌,只怕是当娘娘也使得了,也难怪老爷心急火燎的趁着这次宫中为皇子们选妃的机会,想起来要把老家这位一向乏人问津的小姐弄出来,只怕就是起了让小姐进宫的心思,他起初还以为山野乡村,这小姐的样貌定然一般,没想到见了之后才发现就像一堆狗尾巴草里突然长出了一朵大红牡丹似的,虽然这位小姐比起老爷如今的夫人生的小姐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但是论起样貌,却是独一份儿。
想到这儿,冯二精神不禁一震,倘若他们这次差事办的顺当,回头定然有功,于是便对那嬷嬷道:“行,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就回来。”
那嬷嬷连忙点头,看着他走开了,这才又回到了马车上。
冯二一路顺着同伴刚才过去的路寻了去,然而虽然听到耳旁潺潺水声,却一直没找到同伴的人影,他下意识看了看面前这山,朝上看去只觉得山林茂密,绿荫成片,景色倒是极好,只是既然山脚下没有溪流却能听到水声,想来定然离得不远,说不定要朝山上走两步,于是他便一边喊着一边朝山上走了过去。
马车内的嬷嬷与小姐又等了半晌,却见那叫冯二的人也不回来,也没个音讯的,嬷嬷不禁有点儿生气,絮絮叨叨的抱怨:“老爷也真是,既然接小姐去皇都,怎么不多派些人过来,就叫这俩人,一路上急三火四的赶路,这么热的天,把小姐热出病来可怎么使得?”
“嬷嬷别生气,许是水源不好找,所以才耽搁了,不过……”那小姐有些犹豫,压低了声音道,“我想下去方便一下。”
老嬷嬷迟疑了一下,不过人有三急,这又不是能忍就忍的事情,便说:“那咱们先下车,我帮小姐你看着点儿。”
小姐便点了点头,跟着嬷嬷下了车,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解决。
等她们俩转回来之后,之前过去拿水的车夫跟那俩家丁依旧无影无踪,俩人这才有些急了,只是到底曾在乡野生活了十几年,不是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俩人商量了一下,索性就在马车周边随意活动一下手脚,赶一赶久坐马车的酸乏。
此时正值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好在马车刚好停在山脚下背阴处,勉强可以借着坡上矮树挡一挡日光,风吹过去的时候,也能带来几分清凉。
“嬷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虽然衣着简单,但是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姐容貌极美,一张瓜子儿脸,目光盈盈,一转一顾之间,仿佛秋水含波,只是此刻她眸中隐隐带着些惊疑,挺翘鼻尖微皱,仔细分辨风中透来的气息。
老嬷嬷也闻到了那股怪味,忍不住掩了半张脸:“臭死了,这是什么怪味道?”
俩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那小姐正想说话,冷不防“呱——”地一声刺耳的鸟叫声响起,顿时吓了俩人一跳。
“什么鬼东西,吓人一跳!”老嬷嬷慌的拍了拍胸口,“小姐,我们还是在车上等吧。”
小姐点了点头,跟在嬷嬷身旁有些惊疑不定地朝马车那边走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马儿突然躁动起来,昂首嘶鸣,甩尾喷鼻,一边调转方向,竟似要逃的模样。
小姐吃了一惊,张嘴道:“嬷嬷……”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耳边便又响起刺耳的鸟鸣声,恶浊臭气扑鼻而来,随即她便觉得手中一轻,原本跟她拉着手的嬷嬷陡然被一股大力夺去,她急惶惶地抬眼看去,就见一片硕大华丽的影子一落一起,眨眼便将嬷嬷提至半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再次将嬷嬷狠狠摔落在地。
“嬷嬷!嬷嬷!”她慌里慌张地扑上去,跪倒在那嬷嬷身旁,随即惊悚地发现嬷嬷此时脸朝下躺在地上,而背上除了被抓的痕迹外,更有一个深深的大洞,正朝外咕嘟咕嘟地冒着血。
她心胆俱裂,一双美目几乎瞪到最大,颤抖着双手想把嬷嬷翻过来,然而试了几次,手都抖的厉害,全身几乎都要脱力了,而身后更有奇怪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恶臭之气越发浓烈起来。
刺耳的鸟叫声响起,她整个人僵在那儿,脖子硬的仿佛石头一般,完全没有勇气转身看那身后到底有什么,然而人的本能却在不停地提醒着她,快逃!快逃!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在那奇怪的钝钝的脚步声离她已经很近的时候,她突然翻身而起,仓皇逃命,可是她还没有逃出多远,追在她身后的东西便猛地振翅而起,利爪刺入她的背心,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强烈的刺痛顿时传入五脏六腑之中,她瞠大美目,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却见一只尖锐鸟爪自她后背而入,在她胸前透出,血迹瞬间便弥漫开来,在她秋香色的衫裙上洇出大片大片的污痕,而她再无法坚持下去,又惊又惧之下,脑袋一歪,径自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