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玲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便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些多余,祠堂都已经被砸成了那个样子,那种东西也不可能还在。
谢昀并没有在意何月玲的问题,他也并不觉得何月玲问得愚蠢。
“我只是将那样东西毁掉而已,但它造成的影响,却不是一时可以清除的。”
向燃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回忆起那带着妖气的嘶吼,那种在头皮上炸开的尖叫,这一切都让他不寒而栗。
若之前只是哀痛和仇恨的话,现在向燃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染上了些许恐惧,他也是这时才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是拥有超乎寻常力量的妖物。
做一个封魔师,只凭着冲动和仇恨,是十分危险的。他不仅不能为自己的家人报仇,反而会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失去性命。这也正是谢昀想要警告他的,他不能冲动,必须要冷静,才能揪出那只妖,报仇雪恨。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向燃问道,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可以暂时搁置自己心中的仇恨,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抓住每一处蛛丝马迹,将这些线索汇集起来,抽丝剥茧,抓住那只元凶。
谢昀对上他的神色,眼中也有了几分欣慰,封魔师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作为异类,他没有那样浓烈的情感,但他也愿意理解向燃的冲动。
毕竟人的一生中,都在慢慢成长,他有漫长的时间,去看每一次成长。
“那样东西,是一件器。”谢昀开口解释道:“一些妖类,会分离自己的一部分法力,制造为器。你也可以理解为,装满法力的器皿。”
向燃与何月玲都一知半解,但何月玲很快就反应过来。
“就像我的金铃一样,是吗?”
谢昀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说你的金铃的确是用附着了你的部分妖力,但是它并不能算是完整的器。因为妖力所化,更像是生长在身外的器官一样。”
他说着,招出他那杆魂幡,杵在地上,杆头绕着一条小龙,龙口中衔着一条流苏。“如果一只妖足够强大,他可以将自己的妖力分给无数个器皿。至于化成什么样子,便来源于那只妖最为强烈的意愿。”
谢昀说道,他那杆白幡迎风飘舞,白练缟素。
“妖类没有像人类那样炽烈的情感,但是却比人类更容易陷入某一段执念。这段执念通过妖力外化,便形成不同的器。当然,也分这段执念的强弱,对妖力的容量也各有不同,有的不过杯水之数,也有的如沧澜波涛,汪洋大海。”
向燃静静听着,既然如此,那谢昀一直用的这杆幡,是源于谢昀的那一段执念。
何月玲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铃,“我也会因为执念而生出不同的器吗?”
看着她,谢昀摇了摇头。
“不会,你身为半妖,拥有妖力,可你却拥有跟人类一样的赤子之心。虽然在人眼中,你与我同为异类,但你又和我不同。你应当也能感觉到,你对你的姐姐炽烈的情感,我理解,但我无法拥有同样的感情。”
说这些的时候,谢昀脸上不免染上一丝惋惜,或许他见过太多离合悲欢,看过太多人间至情,可以理解,却又永远无法拥有相同的情感。便是他身为异类的遗憾吧。
只是这一点遗憾,也如他其他的情感一样淡漠,他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恢复成了平素那样的冷漠,继续给向燃和何月玲解释。
“留下的器不同,也会有不同的用处。你们也可以将之称为邪恶的意念,妖类总有一些念头,对人类不是那么友善。”谢昀说道。“如果这些意念强烈到一定程度,加上妖力强大,便会生成这样的祟器。”
“祟器?”向燃重复了一下,看向谢昀,谢昀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当然,一般这样的祟器,不会对妖类有影响,修为强大的封魔师也不会在乎这小小的邪祟,但这只不一样。”
谢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只祟器,针对的是妖。”
“那我为什么还受到了影响?”向燃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对自己没有妖类血脉这件事深信不疑。
谢昀凌厉的目光落在向燃身上。“因为封魔师与妖类修炼的本来就是同一类法术,封魔师拥有的异术,通灵五感,本与妖术一体同源。拥有特殊血脉的人,也可以修习妖术,这类人现在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封魔师。”
向燃愣了一下,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你冲进那团妖雾中的时候,你的听力也已经开启,你能听见在那团邪祟之中的尖叫,也正是如此,我才要拦住你。放下祟物的妖修为深厚,凭你现在的能耐,你冲进去的一瞬间便会被那祟物撕裂意识。”
何月玲大概知道那只祟物的功用了,轻声说道:“它让我看见了我姐姐的死状。”
谢昀沉默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他转向了向燃。
“我可能犯了一点小错误,我追捕的那只妖,对妖应当没有如此深的恨意。他大概不会造出这样的祟器。”
向燃看着谢昀,表情严肃。“你 是说,杀了我全家的凶手另有其人?”
谢昀闭上眼睛。“我的确是追着那只妖的痕迹来的,而你家人的身上,也留有妖气的痕迹。”
“在向府的妖气和这祟物上的妖气是一样的。”向燃平静地陈述事实,反驳了谢昀的话。
谢昀睁开眼睛,眼里带着一丝无奈。
“或许是时间久了,大概是他对我生出了恨意吧,也不怪他。但他杀了人,我便不可能放过他。”
向燃不知道谢昀所说的是谁,看样子谢昀是知道那个凶手的,至于谢昀为什么不说,大抵谢昀有其他的考量。
谢昀暧昧的态度向燃暂时可以不在乎,方才谢昀那一击已经将祟物毁了,就算是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靠那妖气寻找元凶的想法也不可行。
“在这府邸的妖物,就是受了那盏祟器的影响?”何月玲问道。
谢昀点了点头。“大抵如此,这件祟器应当在齐家放了很久,便成长到现在的样子,那只妖妖力低微,受那祟物影响直至神思混淆,完全混乱,也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何月玲握了握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可是它杀了我姐姐,难道用一句神思混乱,就可以放过它吗?”
“异类害人,无论是何缘故,都有违天道,不可放过。”谢昀说道,声音不重,却带千钧雷霆。似乎这句话,便是谢昀所遵循的铁律。
向燃突然对谢昀产生了好奇,他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妖知之甚少。谢昀似乎一直遵循着这句准则行事,一只妖本不应当有的准则。
而谢昀并不在乎向燃的疑惑和看法,他收起了手里的那杆白幡。
“该去找那位齐公子了。”
他的目光直指齐府的那栋高楼。
三登高楼,谢昀并没有如前两次那样直接跳到楼顶,反而是进门,踏着台阶向上走去。
向燃不明所以,也就跟在他后面。何月玲走在最后。向燃总觉得,这向上的楼梯要比他们前两次来的时候更长,似乎这座楼比他们前两次来的时候更高。
他们走了许久,连二楼都没到,面前的阶梯似乎永无止境的向上眼神。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应当感觉出不对,向燃觉得奇怪,可谢昀仍踏着台阶往前走。
至少谢昀走在前面,向燃心里也安心许多。抬头能看见楼梯的尽头,只不过相隔遥远而已。
何月玲回头的时候,他们进来的入口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何月玲试着调动金铃,但她手腕上的金铃只是发出两声清脆的声音,借着便如普通的铃铛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何月玲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当她想要再次调动妖力的时候,谢昀仿佛知道她在做什么。
“在这里,你是无法调动妖力的。”谢昀说道,手上掐了个法诀,法诀融入墙体,这时何月玲和向燃才看见周围流动着的法术与妖气。
“你也可以用。”谢昀跟向燃说道,“至少我教你的,并非是妖术。”
何月玲郁闷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金铃,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法阵里,被束缚的只有她,或许是她法力低微。
谢昀回头扫见何月玲脸上的失落,转过头去,脸上带着轻笑。小丫头就是容易被这种事影响心情,更何况何月玲还十分要强,但谢昀没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
这向上的楼梯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二楼,二楼陈设如他们前两次来的时候一样,破败不堪,挂满尘土的蛛网,被风撕破的窗纸,倾倒的灯架,横在地上的屏风,并没有见到齐舟的影子。
看来还要再往上走,但向燃从破碎的窗纸向外看去的时候,他们明明已经到了比二楼高的多的高度。
只是二楼,便已经到了顶层那样的高度。
或许是他的视力偏差,也可能是他的意识受到了影响,但谢昀已经等在门口了,到楼顶的时候,他们应当会得到一个答案。
关于何汀兰为何而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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