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7月7日修改)
薛彬彬真无愧于他的名字,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半城拿话刺激姜竹沧说:“我说你有时候竟然能装得那么谦逊,原来是向薛少爷学的。”
姜竹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爷,我还用装?宫廷礼仪不学的吗?你是不是傻?”
半城不理他,继续粘在薛彬彬身边问这问那。
“薛少爷,我看您文质彬彬,一点儿都不像久经沙场的样子呢。”
薛彬彬有点腼腆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说:“方姑娘不必多礼,直呼我的大名就是了。我身子弱,不能像父亲一样披甲上阵,只不过曾经得令尊大人指点,因而有了一些防身的本领,修修内家功夫而已。在战场上我帮不上什么忙。”
姜竹沧插话进来:“啧啧啧,过分谦虚也是一种自负好吧?这次前新城一战,若非你发现那两个细作又反过来利用了他们,令尊怎么可能轻易取胜。”
他越说,薛彬彬越觉得不好意思,笑着对半城解释说:“方姑娘莫要听他乱讲,我只是觉得尽我所能,略出薄利而已。”
半城仍然不理姜竹沧,绕到另一边去问薛彬彬:“我打的这柄剑,薛大哥用得可顺手?”
薛彬彬含笑点头:“很趁手。听竹沧说,方姑娘没有给此剑命名,薛某不敢越俎代庖,还请方姑娘为此剑赐名。”
半城歪着脑袋想了想,若要与薛少爷相配,必要叫“君子剑”才行,但是这又会让她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岳x群什么的……这不是咒人家绝子绝孙吗?
每当要掉书袋的时候她的大脑总是格外积极,想一会儿就能想起点东西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不如就叫‘琢磨剑’如何?”
薛彬彬还未曾出言,姜竹沧早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意头到是好意头,就是难听了点。不过这是南王妃亲自赐名,你可不许拒绝啊!”他把话说完,故意挑衅地看一看半城的脸,以为她会气鼓鼓地说回怼他点什么,可出人意料,她竟然一脸开心,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又接着跟薛彬彬讨论别的东西去了。
连续吃瘪让姜竹沧濒临爆发的边缘。如果换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肯定会怪罪薛彬彬过分亲近半城,可姜竹沧心里知道是半城生自己的气故意找薛彬彬说话,因此不曾出言责怪。
眼瞧着到了薛府,半城抬头看那字体遒劲的匾额笑着说:“说起来我之前到薛府来的时候,你这个主人都不在家呢。”
薛彬彬道:“我常年随父亲在外,竹沧已当了薛府的半个家了。”
她看出薛彬彬这是在把话题往姜竹沧身上引,只是闷闷地答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
“父亲年轻时曾受过方大侠的恩惠,因此听说方姑娘要来,特地将前庭空出来请方姑娘一叙。”薛彬彬低声对她说,“之前我听竹沧说起过棠长公主的事,我可以替姑娘慢慢拿这件事来问父亲,姑娘也答应了。今日乃姑娘大喜之日,姑娘却一定要来,不知要向父亲问什么问题?”
哪里是她一定要在今天来,只是姜竹沧办事效率高而已……
姜竹沧哼哼着说:“现在问她也白问,她要见到薛大将军本人才能想好说什么。”
薛彬彬看他一眼,点点头,让开半个身位,向半城做出请进的手势:“是我唐突了,请方姑娘进去吧,家父等候多时了。”
半城用眼神剜了姜竹沧一眼,后者耸耸肩,一脸不耐烦。
她于是大踏步走进去了,心里想着踩的是姜竹沧的脊椎骨,因此格外快慰。
“走吧,竹沧。”
薛彬彬把姜竹沧带回客房,二人坐下来品茶谈天,聊着聊着,这话题就被薛彬彬引到了半城身上:“你好像很在意她的样子?”
姜竹沧坦坦荡荡:“我自己的娘子,我为什么不在意?”
“先前你却说你只是和她合作?”
“就算是合作,今天开始她也是我的人了,难道我不应该管她的事吗?”姜竹沧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把薛彬彬看得直发笑。
姜竹沧一拍桌子:“你笑屁啊!”
薛彬彬立刻收住了笑,可眉眼之间却还荡漾着趣味感。他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方姑娘生气的原因吗?”
姜竹沧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
薛彬彬道:“我当然知道啊。”
姜竹沧更生气了:“知道就知道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至于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吗?”
……还是等一等再和他说吧,现在这个节骨眼,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薛彬彬愁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
因为有姜竹沧引领,半城曾经到薛府来过几次,只当过每次都是直接从薛彬彬的屋子进入两个年轻男孩的密室,从来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过。今天走了旁的路,倒更发觉将军府的气派之处。
她进入大厅,英武的大将军正襟危坐,居高临下。
薛明大将军带来的威压是与嬴王那种天生贵气所不同的。他的脸上、手上布满伤疤,肌肤纹理粗糙,方鼻阔口,肩膀宽厚,双腿也粗壮有力。
见到半城进来,薛明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行叩拜大礼道:“臣薛明,见过南王妃。”
半城一凛。
她一直想着自己是桃花源的庶人,见了谁都要参拜,刚刚发怔,是在想究竟应当用什么样的礼节来面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大将军,没想到薛大将军竟然先她一步跪倒便拜。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她已经是南王妃了。
“薛叔叔不要客气。”
二人分宾主落座,薛明将下人都支了出去,不慌不忙地问半城:“不知南王妃有何事要向臣询问?”
半城轻咳一声,慢悠悠地小啜了一口香茶,脑子里极速运转。
“我能接触到的人中,荨姨是女流之辈,我爹娘远离朝堂多年,嬴王深不可测,南王年轻气盛,而薛叔叔您,是对朝廷局势最为洞悉的人。所以我接下来的问题,请您一定要如实回答。”
薛明眉心处那道竖纹更深了些:“请南王妃赐问。”
“据我所知,大昭国建立之前,当今皇上并没有接触过巫族势力,而初安二年皇上登基时,巫族早已被软禁于锦州,那么,请您告诉我,皇上为何痛恨巫族到这种地步?”
听到半城口中说出“巫族”二字,薛明的脸色就更加严肃,待她将问题问出口,这位大将军啊呀一声,脸色铁青。
“我们年轻一辈没经历过,因此知道的都是些模糊的信息。我听说那一年,您从五品偏将军擢升为一品大将军,因此我猜测您与当年的事有关,请薛叔叔把与巫族有关的事原原本本讲给我。”半城放柔了语气,补上了一句:“这也是……为了南王,为了薛府。”
“南王妃此话怎讲?”
“南王认为他娶了巫族天女,就不会再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贵公子与南王交好,如果嬴王登基,应当会撤掉薛叔叔的大将军职位吧。”
薛明不语。
他像一尊铁塔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半城知道,他是在思考到底说还是不说。
“如果巫族与皇族历来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我也很怀疑天女入宫的目的。一切为了大昭国,还请薛叔叔告知。”
他哎呀一声慨叹,撩衣跪倒,对半城说:“不是臣不想说,实在是及到巫族的一些机密,臣无论如何不能透露,请南王妃恕罪。”
机密?
巫族能有什么机密?
半城一时犯了难,巫族的事情她早了如指掌,但荨长公主调查巫族典籍此事也是机密,不能随便跟别人说。那她要如何才能让这位大将军开口呢?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别人的脚步声她倒是听不出来,却有一人她一听就听出来了——南王姜竹沧。
他来做什么?
怕我不知道问什么,特地来看我笑话的?不至于吧?
小厮在门外禀报:“老爷,南王与公子来了。”
薛明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神看她。半城只好向门口努努嘴,示意他开门。
姜竹沧大摇大摆走进来,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才被半城暗暗打击过,薛彬彬站在门口,见屋中二人神情严肃,有些尴尬地说:“南王殿下一心要来,我没能拦住,打扰二位了。”
薛大将军粗硬硬地说:“没关系,都是自家人。”
趁着薛氏父子对话的功夫,姜竹沧赶紧凑过来小声问半城:“怎么样?”
半城没功夫和他计较别的,更没工夫使小性子,只得趴在他耳边简短截说:“我问他皇上与巫族的渊源,他不肯说。”
“不说?”姜竹沧轻蔑一笑,“有我呢,不怕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