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语气就知道她心情很好,姜竹沧问她:“你愿意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卢凤君那样的吗?”
这问题还用想吗,半城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脱口而出:“凤君哥当然是我的理想型!人又帅!又会赚钱!对朋友好,仗义,善良,要说他的优点,就算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相亲对象对着自己神采奕奕,给自己讨厌的人吹彩虹屁,放谁身上谁能忍啊,姜竹沧的脸当时就黑得像锅底灰,他冷冷地说:“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狂徒罢了,你们个个推崇他!”
半城受打击不小,仍然憋着劲要给自己的爱豆平反:“怎么这么说?你了解他吗?不了解不要瞎说!”
“男人的事,你不要瞎打听,现在是我问你,如果那小子也向你提亲,你应是不应?”
半城笑道:“我肯定答应啊,那可是我男神啊!这辈子能嫁男神我死而无憾啊!只不过他喜欢的应该不是我这个类型,唯有当世第一的那种女侠才能配得上他。至于我呢,我就希望我嫁人以后,我和他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都会变得更好。”
姜竹沧哼了一声:“那你答应嫁给我便是了,吃穿用都是大昭国顶尖的,想看什么戏便要戏子排演,想听什么曲子也有师傅演奏,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落寞。
“实话说,不想。”半城望着粉嫩嫩的桃花海,轻声说,“‘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
姜竹沧听了哈哈大笑道:“若是此处有酒,我非要与你畅饮三百杯不可!”
半城问:“你也喜欢?”
姜竹沧无奈地说:“想想罢了,我们这些做皇子的,都被尘俗牵绊,哪能有逍遥之愿呢。”
这个话题说着说着就有点儿伤感,半城数了数,他已经问过三个问题 ,便摩拳擦掌:“该我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因为还在比赛,姜竹沧不敢转头,只用余光扫过她,笑道:“我怎么知道,还没有哪个女孩儿能让我动心呢。”
还是吧,你要娶我,根本就不是喜欢我!
可惜,半城自己也没办法,在大昭国想要婚姻自由简直太难了。
她也能猜到这位三皇子前来提亲的真正原因,就像他刚说过的:半城的母亲是人人景仰的异姓长公主、舅舅是唯一在封地拥有实权的郡王,如果姜竹沧想要插手夺嫡,半城确实是政治联姻的最佳人选。
她能懂,因此才对这门亲事有不小的抵触心理。
她干咳一声,把心里的不快驱逐出去,然后问:“如果我要求你不能纳妾,就算是日后你成为皇帝,也不能纳侧妃,你能答应吗?”
“不能。”简单明了。
回答得这么干脆的吗?!半城气鼓鼓地问:“为什么啊!”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啊,你爹是平民,你娘是长公主,你爹当然只能娶你娘一个,我可是皇子哎!”
桃花飘香,阳光微凉,半城突然不觉得他好看了,那双下三白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在瞪人,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嫁的呢!
纵使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奢望,她也想努力争取。
要如何才能不嫁给他呢?半城开始这样想。
“三个问题了。”姜竹沧闷笑起来。
半城蒙逼:“什么时候三个问题了啊!”
姜竹沧扳着手指给她算:“第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第二,能不能不纳妾;第三,为什么。”
半城抓狂:“为什么也算问题吗?不公平!”
“顶撞皇子是要打手板的,小娘子。”姜竹沧悠悠然从脸颊上拿起一枚桃花瓣来,数道:“一片。”
半城也从下巴上拿起一片来,放在一边,小声嘀咕:“我一定比你多!我要在你脸上画个大王八!”
“你能分得清王八和乌龟吗你就画?”
“我……我不和你说话了!”
……
“七片。”
“七片……我没有了。”半城苦恼地一翻身坐起来,看到姜竹沧的额心还有一瓣桃花。
桃花点缀让他的容颜更显妖异之像,他把一只胳膊垫在脑袋底下,另一只手摊开:“我比你多一片,拿笔来,我得给你画只王八。”
那片桃花太过耀眼,半城如受蛊惑一般对它伸出魔爪,将花瓣在手心里碾碎了,站起来,在他脚踝上恶狠狠地踢上一脚,取了一只新毛笔蘸饱了墨丢给姜竹沧。
“小娘子别那么大的火气嘛,生气会长痘,长痘就不好看了。”姜竹沧笑着接下,走上前来,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来,以笔尖指向半城的额头,那里早戴有一块粉红色的平安扣扶额,他说:“桃花源诸人皆在抹额上镶嵌桃花玉,算上这颗玉石,你我平手而已。不如你来画我吧。”言罢,他将笔尖调转过来冲向自己,笔杆递给半城。
半城没反应过来,被撩得有点小激动,十指在胸前交错:“好的呀……”
姜竹沧立刻说:“那我画了啊。”说完,大笔一挥,笔尖就挨上了半城吹弹可破的小脸上。
“咦?!”
这家伙一脸顽劣贱笑,丝毫没有刚才彬彬有礼的影子,毛笔在她脸颊上停停走走不歇,痒痒得,半城想挠一挠,被他用折扇挡住了手,并威胁她道:“再乱动就真给你画王八。”
半城只得不动了。
他下笔快,不多时便画好了不知什么东西,半城迫不及待想要映着潭水看一看这家伙满脸坏心眼,到底画了什么,但被他按住肩膀又坐了回来。
“等下。”
他的指头上蘸了点墨,点在她下唇上,向下划,至下巴尖方止。
墨是凉的,手是热的。
触感由凉而热,他笑如桃花芬芳:“好了。”
“你画了什么?”半城趴到沉剑潭边上,向水中看。
寒潭深处漆黑似墨,无光无华,只有无数兵器来回游荡,战战兢兢,沉入不知深处的潭底。
整张脸上,被画就了展羽示威的孔雀,线条细腻,竟将半城稍显平凡的脸庞生生武装出神圣的意味来。
“哇,好厉害呀!”
半城捧着自己的脸,开心得直跺脚,姜竹沧也得意起来,道:“那是,大姑姑教导我修剑术,却要从作画开始,因而我剑术虽不精,画术倒要让宫里的画师都拜服的。”
半城回过头来对他笑,姜竹沧看着她,又说:“你这张脸天生就带着信仰感,会让很多人诚心拜服于你。如果由你来演传世歌,一定非常有韵味。”
“传世歌?那是什么?”
“巫族祭天的舞蹈,听说可以沟通神明。”
“是吗。”
她又往潭里瞧了一眼,只见孔雀如活,确实画工了得。
只是不知为何,潭水倒影之中,她的眼神并不欢快,而是平静如水,她下巴上那条墨迹,也显出妖异的红色来。
半城看清了,并不惊奇。
姜竹沧根本没看见。
玩了会儿,半城就用潭水将脸上的墨水洗去了,姜竹沧也想一起把手指上的墨渍洗掉,半城赶忙拦住。
她的小手碰到姜竹沧的手腕,一瞬间两人触电一般都缩回了手,各自红了脸,不敢对视。
“怎么?”
“其实……”
两个人一起说,又一起沉默。
“这潭水中饱含杀气,你若不小心碰到,要……要受伤的。”
姜竹沧抬头看她,那温和娇怯的样子看得人心生爱怜,他于是柔声道:“是我唐突了。”
暧昧的气氛久挥不去,到底小孩子心性爱好奇,明明耳朵尖尖还都是红的,这两颗脑袋又偏偏往一起凑。
“小娘子,你喝过潭水吗?”
“我平日里就喝它呀。”
“什么味道?”
“就……跟清水一个味道啊,我不是说我能吸收潭水里的煞气吗。”
“那别人喝过吗?是什么味道?”
“没人敢喝的,估计还没等尝出味道嘴巴就会被捅个大窟窿吧?”
“那你稀释一下,再用这水烹茶,然后给卢凤君喝,问他什么味道如何?”
“喂喂喂,我上衙门告你公报私仇哦!”
姜竹沧翻个白眼:“小娘子懂什么!我这叫勇于尝试,你要怕你的凤君哥承受不住,就换方大侠吧?”
“哇你凶起来连老丈人都坑!”
“老丈人?”姜竹沧摸了摸嘴角。
半城脸上有点儿烫,她的目光躲闪开来:“我……我只是突然想坑爹!”
两双精灵一样的眼睛对到一处,同样的弧度从他们的嘴角溢散开来,虫鸣鸟语之中,唯有两个被压得很低的声音,在树荫的掩饰下叽叽咕咕你来我往,还夹杂着一两声被捂着嘴巴憋在嗓子眼儿里的笑声。
从沉剑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半城与姜竹沧用铁水壶盛了些沉剑潭的潭水,一起走过广阔的田野,走到桃花源更加繁荣的一边去。
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
两条影子映在田地上,前者一蹦一跳,乐得雀跃;后者晃晃荡荡,最是一番洒脱自在模样。两条影子间有一处交汇,是半城扯着姜竹沧的袖子,拉着他往前窜。
这妮子实在太过欢实——姜竹沧这样想着,嘴角却上扬到从未有过的弧度——若她来做我的王妃,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算上半城,方瑟总共有三个孩子,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前两个孩子都不急着成亲,好不容易有人向小女儿提亲,还是个皇子,他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眼见着少男少女面色含春,成双入对翩翩飞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甚感安慰,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二人的奉茶。
当然,他一点儿都没想到,这碗茶是被动过手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