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9月4日修改)
半城脸色一变:“别了凤君哥,我进宫到现在也一个多月了,嬴王一个劲拦着,我到现在都没见到嬴王妃。”
卢凤君早见怪不怪,叹了口气:“嬴王倒戈,姐姐在宫里过得自然不好。”
半城连忙说:“你放心,我爹娘都帮衬着,而且嬴王明天晚上请我过去用膳,我这次拼死拼活也要见嬴王妃一面,有什么消息,我会传给你。”
卢凤君点头,要小厮找来一张纸,把自己的地址写给她:“你若要送信,就送到惊鸿山锦瑟山庄,写我的名字,他们会直接送到我手里。”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在宫里呆不下去,就到惊鸿山来。”
这一次,半城没有一脸严肃地拒绝,而是笑嘻嘻地说:“那你可能得等到下辈子,当然,如果你赶紧给我找个嫂子,我排除万难也要去哇。”
两人说了许久,心怀舒畅。背后的雅间终于有了动静,姜竹沧和阿遇推门出来,脸色都很凝重。
看见半城与卢凤君谈笑风生,姜竹沧心中窜起一股火气,话也不先讲,三步并做两步,举着拳头向卢凤君招呼过去!
卢凤君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招,反扭姜竹沧的手腕,把他制服。没等半城皱眉,卢凤君又轻轻一带,把他扶起来,在他背后一推,将他送还回半城身边,冷冷地说“南王,请你自重。”
“我哪里不自重了!你敢冲撞我,就不怕我将你投入大牢吗!”他狠狠地瞪了卢凤君一眼,紧紧抓住半城的手腕:“跟我走!”
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啊!半城心中郁闷,在卢凤君面前还不能显露出来,只得扬着声调和他告了别,被姜竹沧拖着下了楼去。
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上,他把半城按在墙上,利用身高优势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手指尖指着她的鼻子尖,凶恶地说:“不要和他说话!”
“为什么啊!”
“你是我的人,不准跟别的男人接触!”
“呵。”半城被他气笑了,“那你还把我的面纱摘掉,让别的男人看我的脸?”
“你——”他瞪起眼睛,相貌变得凶戾又可怕。
“可能刚才你没听到,现在我专门给你说一遍:我是我自己的,我爱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爱去哪就去哪,你根本管不着!”
他的眼球布满血丝。
她的眼神充盈倔强。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崩塌,像软溃的防洪堤。少年的手臂和肩膀耷拉下去,他的脚步“咚”地一声印在下一阶楼梯上,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将他裹挟。
“对不起。”他说。
他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就是刚刚拉她下来的时候,他很用力去掐的地方。他轻轻揉了揉,他的指尖冰凉。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
她低头不语,却回握住他的手。
他说:“如果你只是我的王妃,我就能把你藏在我的手心里与世隔绝,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惜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偏偏没办法勉强你。”他摇摇头,慢慢放开她的手腕,“我走了。”
“姜竹沧——”她唤他的名字,“你其实不适合当皇上。”
***
回到南王府之后,半城和姜竹沧分居了。
没有人知道这两位到底怎么了,嘻嘻哈哈出门去,别别扭扭回家来,尤其是南王姜竹沧,直接让人把半城的东西从自己的寝宫里扔出去,门一关,谁也不见。
半城当然不是好惹的,想找人把东西收拾了,却发现在府里根本一个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她索性直接开骂,站在门前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自己把东西一件一件拾掇了。别说是听墙角的嬴王,就算是阿遇,都被结结实实地吓着了。
因为宫人们给她脸色看,她在哪呆着都不舒心,最后索性直接搬去之前遇到薛彬彬的地方,那个铸造间。
摸到趁手的家伙,她的心这才落了地,美美地睡一了觉,早起练了一套棍法,清洗了身子,刚吃完饭,就被小黄门领去天武门口跪着去了。今儿休朝,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半城跪得久了膝盖有些疼,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适,过了晌午,半城回到铸造间,开始准备晚上到嬴王府的拜访。
沉沉垂暮,半城打点好一切,带了两名侍女,几个侍卫,坐上马车,前往嬴王府,去赴一场鸿门宴。
嬴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仅仅见过一面,并不能下什么定义,但是从姜竹沧的言语中,能听得出深深的忌惮。
在王府的正门下车,半城整理仪表,走进嬴王府。距离这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她经历了很多事,也有这个自信能独自面对这个云淡风清的男人。
宾主落座,今天嬴王改换了一件黑色绸缎配银色花边的衣裳,让他的气质更显收敛。
她没有先问嬴王妃的事,而是对大婚当日嬴王的探望表示感谢。半城扫视一圈,见旁边还摆着两个板凳,十分不解,询问道:“难道大哥还请了旁人不成?”
嬴王笑道:“愚兄喜欢成人之美,弟妹心事重重,愚兄很愿意帮助弟妹了结心中夙愿。”
这话怎么越说越糊涂了?半城眉毛一挑,不能答话,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超过自己掌握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心事有四个,一是嬴王妃的安全问题,二是姜竹沧的太子位,三是书信,四是她自己和姜竹沧该如何相处。嬴王所谓“心中夙愿”,究竟指的是哪个呢?
坐等了一小会儿,外面喧哗进来,小厮扯着脖子喊道:“太尉崔大人到!光禄勋赵大人到!”
她一个激灵,脊背挺直。
门外走起来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四十多岁样子,暗红色的长须,笑容很猖狂,身形魁梧,抬头挺胸,神情倨傲得意;走在后面那个要更年长些,穿着宽大的袍子,微微佝偻着背,身形窄瘦,两颊凹陷,眼中一团混沌,步态虚浮,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般。
前者见到嬴王并很尊敬的样子,也没有行臣子之礼,只是抱着拳晃了晃手,就在半城对面坐下来,见到半城狐疑防备的眼光,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干笑,上下打量她,并没有说话。
嬴王给半城介绍说:“这位是当朝太尉,崔章童崔大人。”
后者慢慢走过来,在入席前向嬴王与半城行了跪拜礼,口称臣子。
嬴王道:“这位是光禄勋赵人逸赵大人,想必弟妹已经很熟悉赵大人的名号了。”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姜竹沧,是阿遇,或者是荨长公主,都一定会认为这位赵大人尸位素餐,德不配位,不应当担任光禄勋的职位,也没有资格调度皇宫内数以千记的禁军,但坐在这里的人是半城。
她自小接触很多名家前辈,因此知道那些内功高手都有着绵长的呼吸,就像这位赵大人一样。
半城不动声色地对赵大人点点头,盯着眼前的小碟儿。
“开席。”嬴王道。
玉盘珍馐,香气扑鼻。半城猜着这里面不会动什么手脚,放心开吃。菜过五味,嬴王举杯道:“今天本王请崔大人与赵大人光临,其实是希望二位大人替本王给南王妃解惑,这一点,在本王邀请二位大人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崔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嗯。”
赵大人十分谦恭地站起向来,躬着背说:“嬴王邀请,不敢不来。”
“赵大人请坐。”嬴王又看了看半城,笑道,“弟妹不要怕,在本王府上,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只是今日事非同小可,愚兄不得不慢慢讲来。”
对付这种慢条斯理怪,应当用什么招数呢?半城想了想,那就要比他还慢条斯理,让他恶心死。于是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说了一堆客套话,又喝了酒,才施施然坐下。
被半城成功恶心到地嬴王干咳一声,只好步入正题——
“三十年前,棠长公主率领三万名女军义士,攻破卡西提西城,为先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这件事,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情,尤其是我的弟妹南王妃,你就是为这件事入宫,对吧。”
?!
半城一惊。
服侍者皆垂手等待,门大开着,这样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宣之于口,真的合适吗?还有,所谓就是为这件事入宫的,他就这么公布了吗?他不是一向含蓄内敛吗?
崔大人的一双三角眼盯在半城身上,嘴角向上扯:“看不出啊,南王妃志向不小啊。您说是吧,赵大人?”
被人曝光刨开了晒在案板上,半城此刻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她的汗顿时下来了。
“南王妃不必如此慌张,在场的几位都曾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嬴王笑着说。
半城心中的倔劲上来,你跟我比直接,那我就要比你更直接!她稳住心神,冷笑道:“我没有慌张,我的问题是,那些书信,到底在谁手里。”
眼角余光瞟到颓靡的赵大人,他轻轻摇了摇头,背更驼下去一些。
崔大人的眼神离开半城,像钢针一样扎进赵大人的身体里,他提高了声音,拉长了音调,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大声说:“哦——这么说,真的有书信啊,赵人逸,你骗了我三十年呐!”
再看嬴王,嘴角上翘,回她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她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这场鸿门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她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