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宋清便又留在府上养伤,刘夫人不知原委,但父兄却从旁人口中听到始末。
父亲赞她有胆魄,谢先生也抚着胡须夸她有武将之风,唯有大哥,全程黑着脸。
宋钰虽没说什么,可实打实的做了。
他将虎卫营的几个护卫调来,在她院外守着,只要她出门便形影不离的跟着。
养伤的日子并不无聊,先是谢家送了好些补品药材,谢婉也隔几日便上门帮她看伤,亲眼盯着她吃药才放心。
后来连永宁侯也差人送了歉礼,宋炎这样的武将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还是谢昶出面,三言两语说的那小厮稀里糊涂的将礼物又载了回去。
“永宁侯此人心思诡秘,将军还是不要和这种人打交道,”谢昶早些年只是福建县衙的一名文书,后得罪了县令被押到牢内,那年宋炎打了场漂亮仗,途径福建,听闻了这事,把人要了出来,这随军幕僚一做就是六年。
宋炎颔首:“今日事还是先生想的周到,不然真把东西留下来了,还不知被别人怎么编排。”
他往后院走,路过宋清的小院,院门边站着几个护卫。
两对兄弟,护卫张礼和张盛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子,李仲李青则是行军途中救下的孩子。
这四人同他拱手行礼,宋炎点点头,进了院远远看到窗扇半开,房内的女孩俯身写字,神情严肃庄重,似在做件极其重要的事。
“三小姐病了一场,倒收了以前的性子,”谢昶笑道。
宋炎:“还真是,她以往宁愿不去学堂,也要去营里待上半日,现在倒能安静的伏案练字,实在难得。”女儿总归是长大了,到了明年及笄,陪伴他们的时日又少了一些,宋炎是个女儿奴,想到这儿不由得神伤起来。
而案边的女孩将狼毫搁在笔架,两手捏起信件,待墨迹干透才装入信笺,戳上火漆蜡。
信笺上干净整洁,除了那朵火红的漆蜡。
红蓼将熬好的汤捧过来,药汁微苦,冒着腾腾热气:“您把药喝了,谢小姐怕您受不住苦味,加了甘草陈皮。”
宋清接过药碗,吹至温热,仰着脖子一气儿喝净。
她又从屋内衣柜翻找出二哥的衣裳,边解开袍带边说:“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府上,如果母亲来找我,便说是谢小姐邀我出门,实在匆忙来不及告知她。”
“可您伤还没好呢。”
红蓼急的拦住她。
那日见着小姐脱了裙子雪白的皮肤上嵌的青紫伤痕,实在触目惊心,这才养了几日,就又要出去。
“别不懂事,我是有要紧事,有张礼他们在,谁还敢近我的身。”
系好衣带,将乌发挽起来,那信也藏在袖筒中。
宋清临走前拧了把小丫头的脸,笑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她带着四名护卫,直出了大门,乘马车一路往永定门去,这处住着上京的户部礼部和工部的大臣,她要找的便是工部侍郎陈廉。
陈廉人如其名正义廉洁,主持修理河道,专擅治水,为人也是勤勉,可惜景和三十五年被同僚排挤,官场出错后贬去云州,后郁郁而终,死时也不过三十多岁。
就如同上一世的宋家,忠义报国,从未生过二心,却落得客死异乡的结局。
她想,这一世也许会有不同。
“小姐,到了,”张盛坐在车辕,出声提醒。
宋清收回思绪,挑开帘子朝外看,陈府门前倒是热闹,与旁得高官不同,陈廉从不会驱赶乞丐或者行途乏累坐在他门前歇息的路人,正如眼前看到的,门外的台阶靠着好几个幼童,小孩子嬉笑打闹,俨然将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当成了玩意儿。
她揣着信,从袖中摸出一盒胭脂,在脸颊涂了一大块类似胎记的痕迹,随后躬身下车。
“你们不要过去,我去去就来。”
李仲几人楞了下,三小姐脸上何时多了块红疤?
张盛阻住她:“不可,大公子吩咐我们要步步跟紧小姐。”
“我不说你不说,大哥不会知道,再说你们现在是我的人,要听令于我,”阳光温暖,照耀在她洁白的脸上,那双眼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甚至有他们从未见过的热烈,如一道光亮,迫使几人不得不服从。
她从容的走到街头一家蒸糕的铺子,同老板说了几句话,接着竟挽着袖子做了伙计,虽说打包糕点时总是出错,却好在学的快,很快便掌握了技巧。
四人对此不解,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小姐忙着站在铺面前招揽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