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贤从办公室里又走过来了,听见金枝说她爸爸挣钱少,立刻把话接过来,参加议论,就像他刚才未曾退场似的。
“几十块钱救条人命,包括‘再造金丹’的药费吗?”
“当然包括药费啦。挂号费才几个钱呀。”
徐伯贤颇有感慨地摇着头:“我早就听说过,这‘再造金丹’有起死回生的效力。只可惜……还是手工制作吗?”
“一直是手工活儿。”
“这手工作坊,雇了多少伙计呀?”
金枝一笑:“满打满算只有两个人——我爸,还有个帮手是杨妈。”
徐伯贤又摇头:“唉,两个人,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靠手捏,一天能捏出多少药丸儿来?”
金枝对这话题儿不感兴趣,没答话儿,抓把瓜子,递给同样没话儿的陈玉英。只有徐太太心里明白,再造金丹,这才是经理丈夫最爱谈论的主题哩。不能冷场呀,她再次敲响鼓边儿。
“伯贤这话可说得不在行了!再造金丹是人家的祖传秘方儿,只传儿孙不传女儿,连金秀、金枝都不准沾边儿,金一趟他能雇一帮子外姓的伙计插手吗?”
“叫我沾边儿我还不干呢。”金枝说的是实话。
“搞不好哇,还失传了呐!”徐伯贤画龙点睛。
王喜见金枝不爱说话,帮着圆场:“不会吧,金一趟有个倒插门的女婿张全义,学医的,还不就是接班人。”
徐太太问金枝:“张全义既然是儿子女婿,金老爷子为什么还不把秘方儿传给他呢?”
“我也不知道……噢,也许因为我姐夫不姓金……对啦,我姐夫刚拣回来个儿子,这孩子可以姓金啦。”
半天不说话的陈玉英,现在找到了可以发言的话题儿,便拉着金枝单独交谈起来。
“拣了个儿子?多大啦?”
“刚满月,是个弃婴。”
“这孩子……没病吧?”
“没病,又健康又可爱。”
“你姐姐,还有……你们全家,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把这孩子接下了?”
“我姐姐这个人呐,虽然说不上‘三从四德’,也是一贯的委屈求全。她就是心里不愿意,也会逆来顺受的。”
徐太太知道她俩的谈话专题儿了,便插进来:“这么说,你姐姐结婚五年,没生育?”
徐伯贤抓住时机,斥老婆一句,力争言归正传:“你这才是废话呢!不过,金一趟要等这个抱来的孙子长大了再传秘方儿,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陈玉英仍然缠着金枝问:“也真够难为你姐姐的,从来没生过孩子,这突然就当妈妈了,你说,她会把这可怜的孩子当亲生儿子那样养活吗?”
徐经理有意把话打断:“其实,金老爷子要是思想开通一点儿的话,不但可以对国家、对群众多作贡献,他本人也可以名利双收!”
王喜觉察到了经理的意图,顺着说:“怎么开通啊?”
徐伯贤索性对着金枝说:“你想啊,他自己手工制作再造金丹,又少又慢,而且一丸儿也赚不了几块钱,是吧?”
金枝只答了一句:“我爸他一心行善。”
“就说行善,他一天能治好几个病人呢?”
此时已近正午,小保姆腰系围裙走进客厅看看动静,吴老板会意,便帮着她把大圆桌面儿支起来,又往桌上摆餐具和酒菜。
这边,金枝不说话,陈玉英也不再追问弃婴的事了。不能冷场倒是次要的,徐经理的时间实在宝贵,怎可白白浪费光阴哩。于是徐太太便充当“捧哏”的角儿,配合丈夫把这段“相声”说完。
“伯贤,甭绕弯儿啦,就把你的话儿挑明了吧!”
“我这个人从来不绕弯儿。金小姐,你和姐姐、姐夫都是八十年代的青年人,顶多算个中年人吧,许多道理不用我讲,一点就透。”
“嗨,你这还不是绕弯儿呀?”
徐伯贤笑了:“好好,说大白话吧:你们应该联合一气儿,动员金老爷子趁早把再造金丹的秘方儿拿出来。不必无偿捐献。交给我嘛!咱订合同。我们公司正在兴建一座现代化的制药厂!”
“用电脑控制,机械化、自动化生产!”
“对,可以成批生产再造金丹!可以聘请一代名医金一趟为总监制。赚了钱咱们两家分红,对半儿分,四六开也行。我保你呀……”
徐太太抢着说:“保你几年之内就是个两位数的万元户!”
徐伯贤哈哈大笑:“再造金丹肯定可以出口,还可以赚洋钱,比金一趟诊所的收入多十倍,百倍!”
“港澳台,东南亚,美国加拿大,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相信中医中药。一个生发灵还风靡日本呢,何况这一丸儿见效的再造金丹呢!”
金枝听得颇有趣儿,好比听相声,看双簧,却不知说什么才好。王喜追问:“你怎么演了一出‘徐庶进曹营’啊——一言不发!”
金枝坦白地说:“我爱听,很好听,很新鲜……我家里是一潭死水。这儿是大浪滔天!”
徐伯贤觉得没有白费口舌,夸道:“金小姐到底是八十年代的新青年呐!我说过嘛,一点就透。”
徐太太也美滋滋地说:“那好,回去动员金老爷子,把药方儿拿出来,咱们两家合作生产!”
没想到金枝摇头一笑:“我才不管金家的事儿呢。我到您这儿来,就是为了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