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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根 18

杜逢时从外边回来,见挂号处的窗口放着一封张全义的信,就顺手捎进院里,放在西厢房的窗台上。张全义隔窗看见了,开门取信,想说声“谢谢”,杜逢时已走进东厢房去了。

这是一封奇怪的信——只有抬头,没有落款,而且公然进行要挟!

张先生全义大鉴:

先生乃金府之第一大孝子快婿,九城闻名。然先生如何尽人子之孝、人婿之义也?私心自然了了。若先生尚有意顾全此全孝全义之名节,烦劳大驾,帮鄙人妥办一事……

看完这位“鄙人”交办的事由,张全义差点儿气炸了肺!他想将信撕掉,却是手不听心,眼不听脑,从头又看一遍,直至手中信纸抖动得字迹模糊,无法卒读……

这天黄昏时分,金一趟坐在北屋正厅的太师椅上,杨妈一边擦拭桌上的小摆设,一边慢条斯理地跟他聊天儿,“……您忘啦,上月张道长还来过电话呐,说是进城来了,上道教协会开什么会,道个歉,没工夫过府来瞧您啦。”

“对对对,你告诉过我的。张道长寄情山林,我们当然是不该老打扰他。不过,这回全义不是也得了个儿子吗,这就勾起我对老友的思念了。”

“是啊,想当年张道长把全义给您抱来的情景,就像是昨天呐。”

“嗯,虽说事隔四十年了,可今天这个小小子儿的眉眼口鼻,一下子又让我想起当年全义那怜见儿的小模样啦。咱金家说不定确实有仙缘——神仙一而再地给送儿子来,续老金家的香火,回报咱这份善心吧!”

“是!是!赶明儿张道长来了,一准儿也这么说……哎,老爷子,明天又逢十五啦,要没别的事儿,我可得去预备预备啦。”

“快去吧。把料多备出点儿来,我也好多揉几丸儿。”

“甭介,岁数不饶人,跟往常一般儿多就行。”

“还是多揉点儿好。年岁不饶人,积善须及早。老天爷对我金家不薄,给了这秘方儿当嚼谷,又两代送子续香火,我不是那知恩不报的人……”

天儿不早啦,杨妈挎一篮子线香和蜡烛,叫了张全义当帮手,拎一桶净水,夹一摞草药包子,一同来至后跨院那三间小瓦房门前。杨妈掏钥匙开门进屋,张全义站在门外,把篮子、水桶、药包子一样样地递给她,自己始终不肯迈进门槛一步。

此时前院偏偏传来小王的呼叫声:“收电费啦!”

杨妈是金府的总管,闻声出屋,没锁门——那只黄铜老锁开一次且得费点手劲儿呐,交待一声:“你在这儿瞧着点儿,我交了电费就来。”

张全义跟着杨妈往前院走了几步,看看左右无人,又踅回来,直奔小瓦房门口,刚迈进一只脚,又缩了出来。后院树多,天色渐暗,张全义脸上一层阴霾。树上飞起一只鸟,扑棱棱的响声也吓他一跳,从门口跑开,又被树根绊了一下,几乎跌倒。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只能说是“鬼使神差”。

他心神恍惚,快步走回小瓦房门口,又站住了,望着那黑洞洞的屋子,简直像是一座坟墓,早已忘了杨妈的嘱咐,气冲冲地离开了后院。

第二天早晨,小王拿了一块漆写的“今日停诊,全天谢客”的木牌子,挂在大门外。这是多年的惯例了。连仁德胡同的老街坊们都会向那吃了闭门羹的病人解释:阴历初一十五不看病。为什么?金一趟他得沐浴熏香,更衣斋戒,安心静气,亲手制作再造金丹。

每逢这个日子口儿,金府大宅院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人们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只有天空的鸽哨时远时近地响着。

后跨院小瓦房的堂屋里,长条供桌上点着两支蜡烛,金一趟身着素服,毕恭毕敬地对着北墙上的镜框——身穿清朝官服的中年人照片作揖,回身接过杨妈手中一炷香,插进铜香炉。如是,他拜了三拜,上了三炷香,便走进西耳房去了。

金一趟端坐在硬木大案子前的方凳上。杨妈将那盏点亮了的老式煤油灯移近一些。金一趟心中祷告着,祈求大吉大利,双手捧起红油油的竹根签筒摇几摇,抽出一根竹签儿,放在灯下,对照着签号“寅五”去翻阅签书上的偈句。

青龙白虎不相容,二女同堂是非生。

若盼燕子衔泥日,破衣烂衫熬过冬。

金一趟直摇头:“不吉利!下下签儿。”

杨妈劝说:“再求一签儿吧。”

金一趟虔诚祝祷,又求一签,那签书偈句竟是:

林冲误入白虎堂,可怜烺子一命亡。

虽有和尚来相救,贼官又烧草料场。

金一趟大惊失色,也不搭理杨妈了,弯腰在案子上磕了头,双手颤抖着再求第三签。那偈语更伤人。

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托孤惨兮兮。

鞠躬尽瘁扶后主,阿斗荒唐不思蜀。

金一趟吓得往后一仰,几乎跌倒,杨妈急忙扶住。他绝望地叫着:“怎么全是凶签儿啊?!”撞倒签筒,踉踉跄跄逃出了小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