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山一直担心夏雪的安全,每天只要发现夏雪还在加班,就悄悄地去人民医院等夏雪,然后悄悄跟着,把她护送回驻地,这样做了好久,一直没有人发现,高天山暗暗庆幸,也觉得有一种满足和安慰。送走李丽,高天山来到医院的对面等夏雪,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新闻,一抬头吓了一跳,发现夏雪站在他身边三四米的地方看着他。高天山看看她,打趣道:“你吓死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我只是出来散散步。”
夏雪没理他,转身走了。高天山赶紧跟了上去,向夏雪解释,只是害怕太晚了不安全,因为保护援疆干部的安全也是他的责任。
夏雪明知故问:“我的安全有那么重要吗?”
高天山不置可否地回答她:“那当然了!十年援疆,数以万计的援疆干部要过来,万一有一个人出了事,以后援疆干部谁还敢来?那影响多坏呀!”
夏雪带着情绪,走路的速度很快。网吧门口前前后后冲出了七八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追着一个小伙子打。高天山看见了,大喊一声,冲了上去,把那个挨打的小伙子拉出来,拉到自己身后。结果领头的二话没说就抓住高天山打,一帮人冲上去围殴高天山。接到夏雪的报警,警车拉着警报开了过来,警察将打人的家伙按倒。高天山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狼狈。
第二天,高天山的腮帮子上有块瘀青。艾山县长用嘲笑的口吻对他说:“高副书记,你实在是太辛苦了,白天要忙着政务工作,晚上还要帮忙维持治安……你说你的工作都干到前面去了,把我这个县长搞得很被动啊!”
高天山骂艾山没良心,不知道关心他,艾山则直接回复他活该,气得高天山不行。
艾山疑惑地问他:“哎,我就是不懂呢,你给我介绍介绍,夏雪比其他女人好吗?一副不招人待见的样子,也就是个半老徐娘。你大半夜还偷偷摸摸去接人家,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吃回头草啊?……”
正在这时,公安局干警打电话来汇报:“七个人都抓到了,是一帮不务正业的闲散青年。”高天山想想这些闲散青年一没有工作,二没有技术,在社会上游荡,必生是非,突然间有些激动,说:“艾山,我们的交钥匙项目就办一个职业技术学校,免费让这些孩子来学习,掌握了一技之长就能服务社会,而且还减少了社会不稳定因素!”
艾山县长一直想办一所职业学校,苦于没有资金,听高天山这么一说还来了兴趣,只是担心学生没有积极性。高天山又说道:“学费、食宿费全免,为什么不来?而且你看呀,我们还可以和招商引资进来的企业对接起来,企业需要技能人才,我们就订单培养,既解决了企业用工难,又解决了就业岗位,增加群众收入,这件事有着很大的现实意义,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赢,何乐不为?”
艾山还是有些顾虑,觉得要慎重对待,认真调研。
高天山觉得艾山说的有一定道理,经过认真思考,他到地委向秦海良总指挥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秦海良对教育援疆这一块一直有自己的见解,认为只建几所学校是不够的,智力援疆不但包括对教育的基本建设投入,还有对教师队伍的培养,更重要的一块应该是解决当地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结合产业发展,办好职业教育。他多次在援疆指挥部的会议上表述了这些想法。当听到高天山的汇报时,秦海良非常开心,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建一个综合的职业技术学校,想法是好的,但是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这个学校和社保局的就业培训中心、农技学校的功能性重叠了。”
“对呀,就是要把这两个学校合并到职业技术学校。我明白您的意思,这可能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是吧?”看到高天山的态度很坚决,秦海良非常赞赏,告诫他一定要尽量地把冲突降到最低。得到秦海良的首肯,高天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高天山和叶诚谈起办职业技术学校的想法。叶诚不客气地质问高天山:“你能不能安稳安稳,哪儿有雷你往哪儿蹚,你是不是热衷搞矛盾?”高天山奇怪地看着他,问他什么意思。叶诚说:“你要搞职业技术学校,把农技学校跟人保局的职业培训中心合并,教师用不了那么多,让谁干不让谁干?涉及个人利益,怎么协调得了?搞不好就出大问题!还有我不该说的,国家每年都有财政拨款给到他们学校,这笔资金怎么配置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合并之后怎么办?没钱没权,哪些干部会干?高天山,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你知道会产生多少问题吗?”
高天山理直气壮地反问:“怕碰钉子就不碰了?哪一次改革不是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遭遇重重阻力才能完成?”
叶诚被高天山说得没话,不再反对合并学校,但是提出了条件,校长让就业培训中心的主任干!高天山直接拒绝了他。
叶诚没好气地说:“这两个学校是我分管的,我总得替我的干部着想吧!”
高天山不给叶诚留一点颜面:“你总算把实话说出来了!龚书记说你光想自己的那点工作,缺乏大局意识,我看没说错!就你这个水平,常务干着都费劲,干县委书记?你还嫩着呢!”
叶诚备受刺激。
高天山送夏雪挨打的事情成为新闻。楚小娴看到高天山,表情复杂,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喜欢夏姐,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我能感觉到。”高天山惊讶于楚小娴的直接。楚小娴继续说着:“看来我的直觉没错。……高副书记,我很敬佩你,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不够光明磊落。”高天山严肃地告诉楚小娴:楚小娴和他之间只是同志关系。楚小娴如梦初醒。
学生们在进行双语成果汇报演出。这个活动是陆永生负责组织的,效果非常好。陆永生时刻关注着高天山和叶诚等县领导的反应,领导们鼓掌,陆永生也开心地拼命鼓掌。玉山江坐在他旁边,眼睛不屑地直瞟他。
玉山江笑着说:“巴掌都拍烂了,也没见领导看你一眼。”
休息时,玉山江一本正经地恭维陆永生说:“陆副局长,这个活动搞得非常好,非常有意义,显著突出了双语教学取得的可喜成绩!”陆永生没理他。玉山江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和田玉,说可以一万块卖给陆永生。陆永生以为玉山江又在骗他,就闭目养神不理会。玉山江让坐在一旁的何若男鉴定一下。何若男直呼好玉,陆永生的眼睛眯了条缝,看向那块玉,当听何若男说那块玉在滨海能够卖到五六万之后,陆永生一把把玉抢了过来。
陆永生很兴奋地说道:“好,男子汉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一万块钱,我买了!钱先欠着。嫂子,玉你拿回滨海卖三万块钱,卖出去给你10%提成!”
玉山江一听就急了:“陆永生,我给你是让你留着,作为咱们兄弟感情的见证!你转手就给卖了?这么卖我不会啊?!”
陆永生笑嘻嘻地:“咱们兄弟感情都在我心里装着,啊?我陆永生被你遛了这么久,总可以尥回蹶子了吧!哈哈哈!”
何若男捂着嘴笑。玉山江气得直挤眼。
李丽来到新疆以后,一直在照顾病中的岳季,每天扶着岳季练走路。岳季和金博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决定晚上请大家吃个饭。高天山及全体援疆干部和家属都来了。金博动情地感谢大家:“原本我们所有人都不认识,因为援疆的机缘把我们组合在了一起,在新疆这个地方,大家伙的心连在一起了,都成了兄弟姐妹,后方家属们因为援疆,也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我感谢新疆,让我有了像亲人一样的好大哥、好兄弟、好姐妹!我和岳季敬大家一杯,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谢谢你们!好西!”
李丽也挺来劲,说:“金博太客气了,我们援疆家属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援疆就是一家人!我一直想跟你说呢,你一千五一个月雇那个保姆,我看干得也不行呀!卫生间洗脸台子脏成那样都不擦,成天到晚坐在床边上嗑瓜子,收拾得都没自己糟害得多!钱都白花掉了!你把钱省下来,岳季有我照顾着,你放心好了!”
陆永生心中一直盼望李丽回滨海,于是反驳:“人家照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把人辞掉了,过两天你走了还不是要找人?”
“我就是说不走了呀!”陆永生完全被她的话惊呆了。
李丽转向高天山:“高副书记,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你看行不行呀?我家闺女在北京上大学呢,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的,我想就在新疆多待一段时间,一方面照顾照顾永生,另外我还能照顾岳季,外面雇保姆总没有我们姐妹照顾贴心,这样多好呀?”
高天山、何若男和夏雪他们都对李丽的这个提议很赞同。唯独陆永生着急得不行!岳季高兴地拍巴掌,她很喜欢李丽,觉得李丽说话有趣,人也直爽热情。李丽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不等陆永生反对,就吩咐金博不用订她的回程票了。金博看到陆永生一直朝他挤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只好谎说票已经订好了!并且借口是打折票,没法退。陆永生、金博和柯平三个人对视,心照不宣。
李丽搞得挺郁闷,说:“金博你这个人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问都没问就赶我们走!”
金博装得很像,就坚决推脱着说票不能退。其实想帮助陆永生将李丽送走。岳季则十分想要李丽留下来,就怂恿着金博给李丽出退票费。金博为难地看了看陆永生,只好答应了。
酒喝了不少,陆永生、柯平和金博三个人去洗手间,开始谈论李丽留下来的事情。金博觉得有些对不住陆永生,先开口说:“我们三个一世聪明,今天被你家李丽一口袋收了!”“就是,老陆,你老婆怎么会那么爱你呢?我就想不通了。”柯平也附和着调侃。金博和柯平这俩家伙根本就是个落井下石的家伙,看陆永生都这么可怜了,没有安慰的意思,依然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他。陆永生气愤不已地说:“金博!我今天就是栽在你跟你们家岳季手里,你还好意思说我!”金博赶紧摘干净自己:“这能怨我呀?没有岳季她也能编出其他理由,你没见她爱你都爱疯狂了!爱你你就跟他好好过呗!”陆永生无奈至极:“妈哟……我上辈子肯定是十恶不赦,派了她来惩罚我!……”陆永生转过身,又拿脑袋撞墙去了。
酒桌上人们频频举杯,气氛热烈。楚小娴喝着闷酒,高天山让她少喝一点。李丽过来敬酒,说:“高副书记,你是好领导,我们援疆家属们都夸你呢!我敬你一杯!”楚小娴站了起来,说:“高副书记喝不了酒,我帮他代酒吧!”高天山笑了,说:“小楚,这代酒的工作你不用做了,你喝多还不如我喝多呢。”楚小娴心里有些酸酸的:“那让夏姐代吧,你们也是同甘苦共患难过了。”夏雪看了一眼楚小娴,大家都意识到话里不是味儿了。楚小娴又转向夏雪,酸酸地说:“夏姐,我们也干一杯吧!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难得你这么照顾我。”夏雪看了她一眼,只是冷冷地说:“我不会喝。”
楚小娴没说什么,一口气把酒干掉了,拿了自己的包,踉踉跄跄地走了。
金博扶着楚小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楚小娴伤心欲绝,她流着眼泪,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让楚小娴无限悲催。
吃完饭,高天山去看望楚小娴,觉得他应该向楚小娴解释清楚,开口说:“本来,我可以不用来跟你谈。但是我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夏雪,是我的前妻。我还爱着她。”
楚小娴愣了许久,这样的现实让她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苦笑着:“我现在才明白,我的出现就是个笑话。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高天山摇了摇头,看着她:“伤害了你,责任在我,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完美。小楚,这只是你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你还有更丰富更美好的生活。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要让我们再尴尬下去了。你的一年半援疆支教时间差不多到期了,如果还想接着续的话,可以去中学工作。”
楚小娴的眼泪下来了,喃喃地:“我要走了,我的心很痛,真的。”她近乎乞求地看着高天山:“可以抱抱我吗?”高天山凑近了楚小娴,楚小娴抱住了他。楚小娴号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高天山抱着她,心情沉重。走廊里,夏雪靠着墙站在门外。楚小娴的哭声凄厉,惊动了所有的援疆干部。
三天以后,楚小娴办完了回滨海的手续,结束了支教生活。
清晨的金胡杨村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生机勃勃。
顾家一吹了几声哨子,将在外面玩耍的学生们都叫到教室内开始上课。突然发现孜亚和苏皮没有来。一个学生说他们俩昨天去金胡杨村的姑姑家了,还没有回来。又有一个学生说在上学的路上看到了狼,顾家一心里猛地一紧,这一带经常有狼出没,他顾不得上课了,向叶尔羌河谷跑去,焦急地在戈壁滩上跑着,喊着孜亚和苏皮的名字。
在绿洲边缘的一棵树上,顾家一发现了孜亚和苏皮。他们爬在树上躲狼,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看到老师,他们开心地大叫。顾家一将两个学生小心地从树上抱了下来,紧紧地搂着他们,背着苏皮,拉着孜亚回到学校。
正在上课,顾家一接到高天山的电话。顾家一心情悲伤,对努尔娅说:“楚小娴要走了,我去送她!”顾家一来到县城汽车站,汽车站嘈杂一片,他拨开人流,四处寻找着,人声鼎沸。
顾家一放声大喊:“楚小娴!”
楚小娴隔着窗帘,看着窗外,发现了顾家一左顾右盼的身影。顾家一打来电话,看着闪动的号码,楚小娴没接,看着顾家一着急的样子,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幕幕往事:在大学里,宿舍楼下,夕阳中,楚小娴走到阳台向下看去,顾家一站在楼下,向上仰头看着,露出了微笑;在学校的足球场旁,顾家一穿着足球运动服,在足球场上站着,看着这边,楚小娴在球场边坐下,抬头看球场,看见了顾家一,顾家一冲她笑着,随即被后面冲上来的一个球员撞翻在地;在城市的大街上,楚小娴和另一个女孩挽着手逛街,那个女孩回头看看,冲楚小娴耳语,楚小娴回头看看,后面不远处,顾家一在跟着她,冲她笑了……
楚小娴想着想着,不经意间哭了,难以自持。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吸引了顾家一,他看见了楚小娴。楚小娴在车里抹着眼泪看着他。顾家一追着汽车跑了一程,站住,痛苦地看着若隐若现的楚小娴,泪水模糊了双眼,直到汽车从视线消失。
楚小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