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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镯子. 6 端午节的粽子长了腿

端午节之前,裁缝娘子到梅香家里来送礼,包了一方火腿,一匣绿豆糕,八个青皮大鸭蛋,还有一串丝线缠绕的粽子挂坠。

逢年过节时,房客要给房东送上一份礼,青阳城里是这个规矩,联络感情的意思吧。

娘是个面皮薄的人,心里有疙瘩,脸面上总还要让人过得去。她把梅香叫到堂屋里,当着裁缝娘子的面,拎起那串挂坠:“拿着挂上吧,多精致的玩意儿啊。”

梅香抓起那串五颜六色的小粽子,鄙夷地扔到角落里:“真难看!”一转身,头都不回地走出去。

娘明白怎么回事,没有责怪梅香,只大着声音说给裁缝娘子听:“你看这孩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裁缝娘子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了石家的大小姐,有点惶惑,讪笑道:“才多大呀?实在论起来,有点脾气好,将来主了家,能够镇得住下人。”

“那不好。”娘说,“打不服人,理才服人。真正的好人家,过日子和乐为本,做小辈的自然要敬着长辈,做长辈的呢,也要爱着小辈,互敬互爱才能把日子过红火。”

裁缝娘子听出娘话里的意思了,笑容在脸上发了僵,坐不住,寻个借口,告辞出去。

余妈坐在大门堂里包粽子,朝她的背影啐一口:“杀胚婆娘,打个孩子下得了那种狠手,也不怕现世报!”

梅香听见了,问她说:“什么叫现世报?”

余妈一脸虔诚:“阿弥陀佛!人在这世上做了什么事,菩萨的眼睛都看着呢,是恶是善一个都逃不掉,说不准什么时候,报应就落到头上了。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鬼,得有个敬畏,才不会把鬼放出来。”

“要是放出来了呢?”

“放出来了啊,”余妈上下牙齿咬着一根扎粽子的牛筋草,嘴张不开,说话含糊不清,“合家大小就不得安生啰。”

梅香心里想,裁缝娘子一定是把心里的鬼放出来了,她放出来这个鬼,说话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裁缝娘子这个家,日后会被鬼弄成什么样呢?

余妈教梅香包粽子:拈两片长短相当的粽叶,食指和中指夹住,弯个三角包,泡好的糯米舀进去,叩实,粽叶折过来封口,顺势裹一圈,牛筋草拦腰扎住,打个活结,妥了。

余妈边说边做,手指头绕来绕去,碧绿的粽叶仿佛粘在她的指头上一样,怎么绕怎么妥帖。按照外形分,她会包普通的四角粽,还会包别致的小脚粽,长条状的腰鼓粽。按照内容分,粽子有白糯米的,豆沙的,火腿蛋黄的,豌豆咸肉的。各色粽子,分门别类地摆放,一堆一堆,散发着扑鼻的粽叶清香。

梅香学着她的样子做,选最大最筋道的叶子,放少少的米,还是包不拢,手指头一动,粽子就散了,米撒了一地,把巷子里闲逛的鸡们都引过来,围着门堂探头探脑。

余妈说:“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你这孩子手拙,将来不是持家过日子的命。”

梅香问她:“那我是什么命?”

“你就好好念书,当女状元,你娘到老也能享你的福。”

梅香不服气,改用一片叶子包。单片的叶子比较好操作。包出七八个,小酒盅那么大,歪七扭八的。梅香讪讪道:“我自己包的粽子,我自己吃。”

煮粽子用大铁锅,水要多放,漫过粽子尖,否则煮不熟,夹生。大火烧沸,小火焖煮,一锅粽子少说也要煮上三四个时辰。煮粽子是厨子老五叔的事,他那一夜照例是睡不成觉的,趁着热灶火,煮完一锅续一锅,到早晨梅香醒来时,满院满屋都是熟粽子的香。

粽子一天两天自然吃不完,拿冷水浸着,见天一换水,放上十天八天没有大问题。吃到最后几天的粽子,不那么新鲜了,粽叶的香味也弱了,就剥了粽叶,切成滚刀块,拿油煎,煎到两面金黄,撒上糖,或者拿葱姜酱油烹,甜吃咸吃两可。

青阳城里的人家,端午节的那几天,家家的饭桌上都围着粽子打转转。

梅香家的粽子头天煮出来,拿水缸盛着,堆尖的一缸。第二天余妈进厨房,那个尖尖没有了,算算少了有几十个。余妈问梅香,是不是拿去送给呆小二了?梅香承认道,她的确给呆小二带去四个粽子,那是得到娘同意的,打死她也不会有胆子拿那么多。

余妈相信梅香的话。可是那么多的熟粽子,一夜之间哪儿去了呢?粽子没长腿,不会东南西北地走。老鼠又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重它几倍的粽子搬着走。

真是奇了怪的事。

梅香心里怀疑爹,早晨老五叔出门去买菜,余妈在天井里晾衣服,她看见爹躲躲闪闪进了厨房,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口袋。

可是爹拿粽子干什么呀?爹要是想吃粽子,什么时候不能由着性子吃啊?梅香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没道理。

太一个劲地念叨说:“出家鬼了。出家鬼了。”

余妈和老五叔的脸色就不好看。太坚持认为“出家鬼”,那么“家鬼”只能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出。余妈和老五叔在石家做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干过吃里扒外的事。

余妈咬牙切齿道:“等我抓住那个鬼,我要剁了他的手。”

老五叔也赌咒发誓:“谁偷吃了我的粽子,让他堵着嗓子眼噎死!”

爹听着这话不高兴,教训他们说:“说话哪能这么伤人呢?吃两个粽子嘛,多大个事?粽子煮出来,谁吃不是个吃?叫花子上门要,我们不是还得给吗?”

余妈马上给自己打圆场:“老爷要这么讲,我们做下人的就没话说了。也罢,就当赏了要饭的花子吧。”

爹看看她,还想说什么,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