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杠子,前后八个人,喊着号子,手脚并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它抬出羊坑。
黑衣人再也没有刚来时的精气神了,扛着钓竿,落在了后边。
“死沉啊,这尸体吃啥啦?”有人抱怨,“是杨半城么?”
“杨半城个屁!”兰老三说,“杨半城的骨头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这事邪啊,三哥!”
“邪屁!”兰老三给压得说话都简洁了,“钉子有几根?”
刚才给僵尸装袋时偷偷下手的家伙们报了一下,双膝、肚子疼、前心、后背、两肩、后颈,总共是抠出来八根。
“头顶上还有一根!”个子最高的那个说,“我看见了……使不上劲,没抠出来。”
“没用的东西!”兰老三骂他,“卖钱没你的份!”
“哗啦”一声,高个子忽然撂了挑子,竹篓猛地砸到地上,挑杠的几个人一时失重,顿时摔了个前仰后合。
“反了你了!”兰老三大怒,“敢发脾气了!”
“不是我!”高个子叫屈,“竹篓漏了!”
果然,竹篓的底部已经完全裂开,那僵尸的上半身整个摔出来,呲牙咧嘴地躺在一片砸起来的尘土中。
那黑衣人又惊又怒,大步赶来,喝道:“怎么回事?”
“竹篓漏了!”兰老三急忙拦着他,提防他看见僵尸身上少了钉子,“快快快!快给人家装回去!”
高个子第一个蹲了下去。本着将功补过的精神,一手去抓僵尸的胳膊,一手又摸向僵尸头顶上的那根钉子。
“等等!”黑衣人却已经发现了不对了,“我的镇尸袋呢?”
兰老三一愣。果然,他们开始时给僵尸套上的臭布袋已经不见了——甚至那竹篓也并不是漏了,而是底部完全不见了!
突然,那蹲着的高个子发出一声惊叫。
他本应接触到僵尸的双手,忽然消失了。两只光秃秃的手腕悬停在僵尸身前半尺的地方,鲜血狂喷,然而离谱的是,那些喷出手腕的鲜血,在离体几寸之后,也都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地上的僵尸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绿眼,灿然如灯;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微微开合,发出“嗒嗒”的响声。
“让开!”黑衣人大喝一声,“危险!”
僵尸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蹲在他身前的高个子忽然“消失”了,一阵飞灰随风吹散,地上便只留下了一只位置稍微靠后的断脚。
盗墓贼们屁滚尿流。黑衣人咬紧牙关,将钓竿一甩,已将远处的一块几百斤重的墓碑钓起,“呼”的一声,向僵尸砸去。
“咚咚”两声,墓碑在僵尸的头顶上居中化为飞灰,两端残留的半尺条石,沉甸甸地落在僵尸脚下。
僵尸稍一踉跄,转向黑衣人望来。
他空洞的眼神里,仿佛出现了了一丝愤怒。黑衣人刚刚又钓起一株枯树,可是给它一望,却一下子心虚了。手上一抖,又将枯树解开了。
“这僵尸身上的白龙钉呢?”他看出问题所在,又气又恨。
“我……我们就拔了几根。”兰老三据理力争,“又没全拔!”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令黑衣人绝望了。
“你们自己放出来的怪物,你们自己解决!”
黑衣人把钓竿一甩,鱼钩远远地不知钩到了哪里,再一拉,整个人登时就弹入到黑暗中去,不见了踪影。
盗墓贼们与僵尸面面相觑,回过神来,这才不要命地往城里逃去。
“你……跟这兰老三去盗墓?”蔡紫冠捂着脸,头疼得伸吟起来了,“你爹打死都不干的事,你小小年纪,倒去干了?”
“我爹是个胆小鬼!”小柱不屑地说,“我才像他那么没用呢!”
“小子,你不能这样说你爹……”
“他就是不顶事!他根本不配当我爹!”
小柱大喝一声,止住了蔡紫冠的解释。他小脸阴沉,可是眼珠转了转,忽然就又笑起来。
“蔡哥哥,”他从裤腰里翻出那根白银的长钉,“那个人说这个叫做‘白龙钉’?你觉得怎么样,我也不跟你多要,十……十五两银子一根,怎么样!”
现在用得着蔡紫冠,马上连嘴儿都变甜了。
这长钉无疑正是镇住僵尸的法器。若是由那客栈掌柜的来看,也至少值得几百两银子;若是在蔡紫冠看来,更是几千两银子也换不得。可小柱毕竟还是个孩子,虽已是咬着牙往上叫价,却还是低得可怜。
蔡紫冠实实在在地为这孩子担心起来。
“你这么急着要钱干什么?”
“我爹不顶事,我自然就得挣钱啊!蔡哥哥,你买了这两根钉子,我娘明天交房租,就不用说尽好话却去赊账了!”
他虽然小小年纪,无疑极为聪明。可正是这份聪明,让他过早地进入到成人的世界。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聪明”,却显得幼稚可笑了。
“嗵”、“嗵”、“嗵”!
蔡紫冠正打算摆开阵势,好好教训教训这孩子,街角处却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那只怪异的僵尸渐渐在月色中浮现。它依旧茫然而寂寥地走着,经过月光下的民居形成的一片片阴影,由远而近。
一块六尺高、尺半阔、五寸厚的石碑被它扫到,“噗”的化作一片白灰,落在地上;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树,被它扫到,先是有一半树干消失了,待树冠落下来的时候,正正砸向僵尸的头顶,可就在半空中,也随着轻微的“沙沙”声,化成飞灰,洋洋洒洒地随风而散。
“妈的!”杜铭大叫,“这东西也太夸张了!”
尘烟四起。靠近僵尸的那堵临街墙壁和一部分房顶先被化为灰烬,然后是失却支撑的剩下房顶“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这……这可真的不好解决了!”
“这玩意儿真的是僵尸么?”杜铭连珠炮似的问,“僵尸难道不应该是跳来跳去地咬人而已么?它走哪哪化灰儿,到底是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