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戚遥去外面端了早饭回来。
傅时颐坐到桌旁,喝她刚买回来的粥。
有人却没坐。他起初不在意,不一会儿,一句沉沉的话音传进他耳朵里: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保护不了你了怎么办?”
傅时颐刚舀了一勺粥,听见她的话,手顿在半空。
他略微回了回头,余光里有了她的身影,见她就站在他后面,一脸严肃。
戚遥皱着眉头,事情过去了一夜,就好比茶已经凉了,这个时候再去报官,官府多半不会再管。
但是有些话她得说在前面。
“你得答应我,要是他们再来,我们就去报官!”
傅时颐收回目光,搅了搅粥,淡淡问道:“蠢兔子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放下勺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玉佩,压在了桌上。
“这块玉佩你拿着,当是我给你的质押,倘若有什么意外,你随意找个当铺当了它,也能拿到你的那份酬金。”
戚遥看着那块玉佩,走近,伸出手指戳了戳它。
凉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她是个穷人,也是个俗人,不太懂玉器这种死贵死贵的东西。
“它值三百两银子?”戚遥将信将疑。
话刚说出口她就挨了一记眼刀。
“你还真想卖了它?”
“瞎说什么。”戚遥小声嘟囔,拿起玉佩丢进了她的小荷包里。
她没想过卖了它,更加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但是质押这种做法能让人心里踏实,到了晟京她再还给他就是。
第二日下午,外面艳阳高照,屋里静悄悄的。
戚遥趴在桌上睡午觉睡得正沉,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大胆,不长眼睛的东西!”
戚遥被声音惊醒,回头望了望半掩着的窗户。
窗外又飘来了一些声音,有呵斥声,也有求饶声。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
窗户朝着市井背街,往来的路人少,楼下只聚了几个人和一顶轿子。
一个箩筐正好打翻在轿旁,里面的枇杷滚得满地都是。
挑箩筐的是个年轻的小贩,他在哈腰作揖,向轿夫和轿子里面的人赔着不是。
小贩的卑微并没有换来谁的谅解,轿子旁的人还一脚揣上小贩的肚子,把小贩踹倒在地,厉声骂道:“撞了大人的轿子,还不磕头认错!”
小贩被踹得很疼,可是他捂着肚子爬起来,想也不想就“扑通”一下跪在轿子旁,把头埋得很低还直往地上撞,“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戚遥皱紧了眉头。这种恃强凌弱的可恶事她见得多了,她同情小贩,但更纳闷的是,那个踹人的“奴才”竟然是……孙俭!
他穿着一身常服,走在轿子旁边,活脱脱地像个奴才。
“行了,别和贱民一般见识,走吧。”
听见轿子里的人有些不耐烦,孙俭又跟个孙子似的赔笑,“大人说得是。”然后招呼轿夫们起轿。
他们抬着轿子走了,边走边踩踹着地上的枇杷。
戚遥的目光跟上了那顶轿子,眉头还皱着。
阿承说孙俭现在还以养伤为由告假在家,怎么会在蜀州城?
说不出来为什么,她总觉得孙俭出现在这儿不太对劲,那顶轿子也不对劲。
里面的坐的好像是一位大人,听声音,不是县令大人。
在这个官高民贱的世道,县衙的官差都能在街上横着走,大人的轿子为什么还要悄咪咪地走背街?
戚遥回到床边,见傅时颐没被刚才的吵闹声惊动。他还坐靠在床边,闭目小憩,一副大山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样子。
戚遥轻拍了拍他的肩,“嘿。”
他徐徐睁开眼,看向了她。
“我看见孙俭了!”戚遥一字字吐道。
她说得一本正经,傅时颐却没什么反应,等她说完就闭上眼继续休息,没理她。
戚遥抿抿嘴,也没说下句。他是帮她教训过孙俭,可说到底,孙俭是她和她哥的冤家,跟他没关系。
她不得不独自思考。
在她沉思的时候,有人又轻飘飘地说了句:
“想去就去。”
他诚然说到了她心坎里。
县令大人是个暴脾气,孙俭就常在县令大人那儿说她哥的坏话,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没少让她哥挨骂。
而孙俭自己干的勾当才没几样见得人。如果她能抓住孙俭的把柄,比告捕风捉影的状强多了,上次她不就拿孙俭买功劳的事逼孙俭放过了她?
如今他的小辫子已经到了她的手边,她闲着也是闲着,没道理不去抓。
时机不等人。
戚遥跑到床边催促,“快起来。”
傅时颐看着她,莫名其妙。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赶紧的,跟我一起去!”
还不等傅时颐同意,戚遥就拖着他的衣袖,生拉硬扯地拽着他出了门去。
小贩已经走了,地上还残留着被踩得稀巴烂的枇杷。
那些轿夫的脚上沾了不少烂枇杷,一路相互踩着,脚印拖了很远。
戚遥顺着这些脚印往前找去,不过它们越来越淡,最终在街尾消失不见。
背街的尽头连着市集大街的街口。
太阳就要落山,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唯独街口处热闹。
那里有一幢小楼,好些漂亮姐姐就站在小楼门口抛绢招袖。
戚遥知道那是青楼,男人们花钱找乐子的地方,他们青崖县也有。她哥说这是烟花之地,从不许她靠近。
她本来不该过去,可是她要找的轿子偏就停在那楼前。
轿旁不见孙俭,看来他已经和那位大人进了楼去。
戚遥远远地望着那儿,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去,她的视线里就已经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
他走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诶!”戚遥一把拖住傅时颐,让他先别急着走。她还得想想,听说那地方是个无底洞,挺花银子的。
傅时颐回过头,惑然看着她。
“我得想想。”
“想什么?”
“想……”戚遥顿住了,她知道傅时颐不喜欢她太抠门儿,就另讲道,“我哥说过,那不是良家姑娘应该靠近的地方。”
她刚说完就被人睨了一眼。
“你哥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傅时颐看着她,说得平静。
“我知道,记着呢。”戚遥认真地点了下头。
他还看着她的眼睛,启了唇,云淡风轻:“你抓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