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极为客气,南宫墨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诸葛执明摆着是责备他国子监的学子欺凌弱女。
这衡郡王哪里是好惹的?漫说他允文允武,战功赫赫,在朝堂上举足轻重,便是他身后的母家姒氏一族,门生故旧遍及朝野,连南宫墨自己的座师都姓姒!
想到这里,南宫墨看那风岱安便是十二万分的不顺眼,骂道:“胆大包天的畜生!竟干出这等刻薄寡恩之事,亲大爷尸骨未寒,你就赶姑奶奶出门,连衣裳都要扣下!圣人教导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风岱安是见过南宫墨的,此时几乎要吓尿裤子,鼻涕眼泪在脸上赛跑,伏在地上哀嚎:“原是宗法如此!学生断不敢违背圣人教诲!”
南宫墨见他当着诸葛执的面还敢顶嘴,几乎是气急败坏了,骂道:“宗法宗法!你还有脸提宗法?!我问你,你伯父过身刚满百日,你穿的是什么?”
风岱安今日穿着一件大绿的儒衫,带着儒生常戴的蹼帽,蹼帽上还簪着一朵玫红的花儿。他自知理亏,不敢抬头,南宫墨趁胜追击,又发出一连串的质问:“我再问你,你伯父丧事期间,你可有帮忙料理?可服了那齐衰之孝?饮食可有节制?!”
风岱安满脸通红,不住的请罪。
白氏在一旁凉凉道:“这厮不仅没服丧,还收用了府里的丫鬟。”
南宫墨做出一副快要背过气的神情,众人忙劝慰他,他用手拍着胸口许久,才转身对诸葛执道:“师门不幸,出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学生我这就将其金册除名,以谢圣人!”
风岱安听了这话,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的扑到南宫墨脚下,嚎啕求饶。
监生身份带来的好处太多了,书本吃食都是现成的,出去也体面,如今要夺了他这功名,风岱安便如刀剜肉一般,痛不欲生。
南宫墨此时巴不得赶紧离了此地,一脚把他给踹开,忙不迭对诸葛执道:“学生这就去料理此事。”
诸葛执颔首:“大人慢走。”
南宫墨脚底抹油的溜了。
风岱安见南宫墨跑了,又冲着诸葛执不住的磕头,口里哀嚎求告,诸葛执不为所动,只静静的看着他磕头。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那瘆人的磕头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风婉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一阵刻骨的寒意从背心渗出。
她绞尽脑汁的周旋,抵不过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也许,这就是王公世家的做派,庶民的生死成败,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那厢,风岱安已经磕到额头的油皮都破了,但还是没等来诸葛执的一句宽恕,又惊又怕,急火攻心,终于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诸葛执站了起来,看向风婉儿,道:“府上老大人与孤是旧交,小姐若有难处,即可遣人来孤王这儿。”
说罢,他转身离去,王捕头忙跪地“送王爷”,众人又跪了一遍,待诸葛执出了宅子,才站起。
王捕头做梦也想不到风婉儿身后有这么个靠山,登时恭敬了十二万分,命人把蜜甜和风岱安推搡开,然后吆喝让衙役去找车马来搬家俬。
蜜甜被挤到一旁,脸上又妒又不敢说,扶着风岱安,时不时瞟风婉儿一眼。
风婉儿也顾不得这些了,招呼众人抬家俬。人多好办事,没一会儿,诸多杂物就搬到了外头。
王捕头累的一身的汗,用手扇扇子,皱眉道:“这老八怎的还没来?”老八就是被派去找车马的衙役。
正说着,那名叫老八的衙役从巷子拐角冒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串儿人,还有车马,车是桐木大车,马是彪悍骏马,还跟着一顶轻纱软轿。
王捕头心里道了一句“会办事”,迎上去正要夸奖,却见老八满脸战战兢兢,小声道:“后头是郡王府上的长史老爷!”
王捕头一惊,忙垂手请安,为首的长史一脸和气,笑道:“官爷尽管回去,此处自有我等料理。”
王捕头巴不得离了这是非,赔笑几声,客气几句,带着人溜了。
风婉儿见了这场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上前寒暄。
那长史先行了半礼,恭敬道:“小人姓吴,奉王爷之命,帮小姐料理杂事。”
风婉儿道了一句“有劳。”
吴长史带着人把东西搬上车,半点都没让风婉儿动手,不一会儿便全部装好了,风婉儿把地址告诉了吴长史,吴长史含笑应了,请风婉儿上轿子。
风婉儿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白氏老张等人,道:“就此别过,若是得空,再来瞧诸位。”
众人皆躬身致意,风婉儿便进了轿子,经过这一场忙乱,她也累的很,于是闭目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装着家俬杂物的车马驶向了不夜街,可她这顶小轿,却不声不响的入了郡王府。
小轿入府后,径自进了一个院落,在落轿石边上停下,跟着的白氏把轿帘子掀开,见她睡的正香,忙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
风婉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白氏,吓了一跳,道:“白姨,你也跟着来了?”
白氏道:“请小姐下轿。”
风婉儿莫名其妙,走出轿子,见身处在一处院落,院落中有一棵极为茂盛的银杏树,此刻绿树成荫,树下放着灵璧石制成的石桌石凳,诸葛执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神色依旧不辩喜怒。
目光交接,他微微点头,道:“小姐请坐。”
风婉儿一惊,心知这一遭又是诸葛执的意思,于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诸葛执道:“这几日,小姐受委屈了。”
风婉儿干笑了两声,道:“没有,没有。”
诸葛执道:“小姐似乎对孤十分戒备?”
风婉儿忙摆手,道:“哪有!绝对没有!”
“官司之事,为何守口如瓶?”
风婉儿一时语塞,心想我跟你又不熟,干嘛要告诉你?
诸葛执见她如此,便换了个话题,道:“前几日陛下召集宗室围场行猎,孤王拔得头筹,皆是小姐的功劳。”
风婉儿心里咋舌,那压制毒性的药方最多不过令人恢复七成的体力,他竟已一马当先,若是巅峰时期,这人得彪悍成啥样?
想到这儿,她真心实意的道:“恭喜恭喜。”
诸葛执道:“小姐有惊世之才,孤甚为激赏,有意留在身边。”
风婉儿眨巴着眼,道:“你说的‘留在身边’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诸葛执颔首,神情柔和了一些,道:“孤有意上奏天子,聘小姐为侧妃。”
“啥?”风婉儿瞪大了眼。
诸葛执道:“小姐于孤有恩,本该以正室之礼待之,只是本朝律,郡王妃须出身二十四贵姓,孤王亦不能自主,小姐虽居侧位,但在王府之中,礼同正妃。”
风婉儿立刻道:“不成不成。”
诸葛执的神情冷了冷,淡淡道:“小姐思虑一番,再回答不迟。”
风婉儿笑道:“王爷想纳我为妃,可想过后果?”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