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求全有什么本事,能令残兵的头领也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赵客重新观察起这甚至开始扯起呼噜的男人,王求全朴实无华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良久,他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赵客问道:“他怎么做到的?”
周伯符道:“我以为你明白的。”
赵客道:“你似乎高估我了。”
周伯符摇了摇头,肃然道:“从你在马车上和我说了那些话开始,我就永远高估不了你。”
赵客笑了笑,道:“我只懂女人。”
周伯符道:“女人心比海深,能懂女人的人,自然也能懂男人。”
赵客道:“懂男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周伯符想了想,也点头道:“确实,如果我懂男人,我也不会整日挂在嘴边,毕竟这说出来有点……怪。”
这种话当然有点怪。
所以周伯符很明智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赵客道:“你可以说一说王求全做了些什么。”
周伯符道:“这你得问,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
赵客道:“有什么区别?”
周伯符道:“女人话多,多到令男人烦躁。男人话少,少到让女人觉得是根木头”
赵客道:“我相信总有例外,不是吗?”
周伯符深以为然地点头。
“比如阁主……她就不是那种多话的女人,至于你,话虽然也少,但也不让人觉得你是根木头。”
赵客笑了笑,继续道:“那王求全呢,也是另外一种例外?”
周伯符深吸了口气。
“我比你们来早了半日,也被多折磨了半日,你可能觉得我言过其实,但很快你就能感受到。”
迷药的时效不会太长,王求全很快就会醒来
“永远不知疲惫的声音在身边环绕的感觉,总是会令人不好受,尤其对于老夫和周头领这种孤僻之人,简直就是贯耳魔音。”
银发老人面带笑意,走了过来,他之前走到柜台后面搬了一坛酒,酒还未开封,上面仍裹着封泥。
周伯符笑道:“舵主,这坛美酒我们受不起。”
银发老人也笑了。
“酒本来就是给人喝的,给懂酒的人喝,也不算糟蹋。”
说罢,银发老人看向睡得死死的王求全,非常庆幸。
对这种坐下就用手抓羊肉吃的糙汉来说,让他懂酒属于天方夜谭。
“求全这孩子睡着了,对于我们和这坛接风酒而言,都是莫大的福分,各位就别客气了。”
“马老说的有理!”周伯符抚掌大笑。
“对了,还未请教。”赵客道。
“老朽马如龙,太吾阁西北分舵的舵主,阁下我有所耳闻,周头领说你是一笑的救命恩人。”
银发老人挺起了腰板,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如果我不救,一笑也会活下来。”
冯一笑自然会活下来,有周伯符这种人的暗地保护,没有谁能动他的一根毫毛。
虽然周伯符还未出过手,但赵客深信这一点。
就如同周伯符相信赵客的刀一样。
马如龙道:“听说你还杀了千面鬼?”
赵客道:“是。”
马如龙叹了口气,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武功胜过千面鬼不难,但要真正杀掉他,可以说千难万难。”
赵客道:“只是侥幸,他如果不自曝其短,我也没有方法。”
千面鬼不仅擅乔装打扮,对于江湖勾当也是样样精通,想要脱身,方法可以层出不穷。
但这些方法都被他放弃了,他选了一种最笨的法子——继续装下去。
可就是这样,葬送了他的性命。
马如龙一掌拍碎封泥,为所有人都倒上了酒。
这是一坛好酒。
只是一闻,赵客就察觉出来了。
这酒比之万马堂外院的那一桌酒,更加沁人心脾,酒量不好的人,闻上一口就会感觉到醉意。
这既是好酒,也是烈酒。
赵客叹道:“几日前,我才刚刚说过喝到了边漠一等一的好酒,如今看来,只是井中之蛙了。”
酒入口很清,但进肚之后,却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烧得肚子如同着火了一样。
很快,包括马如龙在内的四人,全部喝的酩酊大醉,纷纷趴在了桌上。
这一喝,竟喝到了正午。
听着脚步声响起,赵客睁开了眼,跟着走了出去。
他没有蹑手蹑脚,而是大大方方地跟了出去,因为他知道对方的轻功很高。
轻功高的人,对于有没有人跟踪一清二楚。
走了几步,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药铺后门,周伯符无奈地转过身。
“你是怎么发现的?”
“路上千面鬼的伏杀,教会了我一课。”
赵客握着刀,继续道:“吃喝前一定要确定食物里面没有问题。”
酒里有迷药,和迷倒王求全的羊肉里下的一模一样。
“你只要犯过一次错,就不会再犯?”
“是。”
赵客斩钉截铁的回答令周伯符愣了愣,但随即他又笑了。
“很多江湖新人,最初也和你一样,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后来呢?”
“他们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毕竟谁也无法保持每天每刻都这么小心,人的精力和注意力向来是有限的。”
赵客无法反驳,因为教会他这一课的冯一笑也中了招。
赵客道:“所以高手从来都很少。”
周伯符道:“的确。”
赵客道:“我不明白,为什么酒坛的封泥没有拍碎,里面却已经有了迷药。”
周伯符冷冷道:“你们都只注意到了封泥,却都没注意到坛底。”
坛底?
赵客默然。
他不是万能的,他也会有疏漏,他也确实没有注意过坛底。
“坛底有什么?”
“一根七寸长的铁钉,上面沾有我的迷药。”
一根铁钉?
打入坛底?
这样的力道把握,很难,非常难。
许多江湖人士都有力量能打入,但这种过程都不免会对酒坛造成破坏。
运力太过,会崩碎了坛身。
运力太慢,酒水就会从洞口流出。
赵客道:“你迷晕我们,想要去做什么?”
周伯符道:“去杀人。”
赵客垂头,看着纱布裹着的刀。
他缓缓道:“我们都杀过人。”
周伯符道:“这一次不一样,我要去杀很多很多人。”
赵客抬起头,看着周伯符的双眼。
“这不是理由。”
周伯符道:“一笑没有腿,帮不上忙,马老太老了,年老体衰不中用,至于求全,我巴不成他离我越远越好。”
赵客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累赘?”
周伯符望向远方,背过赵客。
“是。”
“那我呢?”
“你不是阁内的人,不需要你掺和。”
“原来你知道。”
“阁主同我说过,她不想打扰你。”
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赵客抿住嘴,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她真的这么说了?”
“虽然你我是情敌,但我也不会这么下作,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要去杀谁?”
犹豫了几息,周伯符沉声道:“马匪。”
赵客的瞳孔一缩。
竟然是马匪!
如果说万马堂是老鼠窝,那么马匪就是造成大漠千疮百孔的蛀虫。
杀之不尽,灭之不完。
边城的李员外一家灭门一案,被万马堂诬陷到马匪身上。
这是一盆脏水,泼到谁身上都会跳起来,但马匪不会。
甚至可以说,对于他们,这种事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进了边城之后,只洗劫了一户人家?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会屠尽村镇里所有的男人,掳走所有女人,放一把火,把所有的罪恶全部变成焦黑的废墟。
赵客沉默。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周伯符的双眼。
“有多少人?”
“怎么,你也想参与?”
“是。”
“我不同意。”
“为何?”
“我杀人从来不带别人,这是我的信条。”
“我只是跟在你后面,不是与你一伙的。”
周伯符笑了笑。
“你跟不上我的,没有人能跟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