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白将自己的头蒙进被窝,虽然他很想去偷听他姐和赵大哥的小情话,但他知道,这种宝贵的独处时光得留给他们。
他的姐姐一个月以后就要入别人的家门,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如果赵客鼓足勇气,尽量挽留,或许他的姐姐就真的能放下家仇,同赵客私奔。
吕小白捂着耳朵,心里不断地为赵客打气。
阿月一进屋,就见着小白像只鸵鸟一样,既好笑又好气。
“好了,你赵哥已经走了。”
吕小白从床上跳了起来,见阿月脸色平静,心已经凉了大半。
“姐,你没有和赵哥走?”
阿月蹙眉,道:“走,走去哪里?”
吕小白脸涨的通红,道:“去哪里都可以。”
阿月望着窗外,喃喃道:“我走不了,他却已经走了。”
她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吕小白鼓起腮帮子,就要出门。
阿月一惊,连忙拉住吕小白,颤声道:“你要去干吗?”
吕小白愤愤道:“去拉住那负心汉!”
阿月脸色一沉,喝道:“他去做甚,他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吕小白道:“可姐你是喜欢……”
阿月捂住了小白的嘴,眼里的冰冷已经化作了春水。
“没事,姐可以晚几年嫁人。”
吕小白一愣,之前她的姐姐还在和他谈论嫁人的事情。
阿月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紧紧地握住。
“这些钱,已经足够你南下,姐姐也可以不用那么急去找人嫁。”
吕小白奇道:“这是哪来的钱?”
说完这话,吕小白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钱不会凭空出现,人却会凭空出现。
吕小白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睛,心里只有感激。
屋子门口,白衣人再次出现,他永远比赵客晚上一步。
他看着屋子的门,开始沉思。
万马堂的一把火,他履行的还是送帖人的职责。
酒楼后厨的挥剑,他抒发的却是对赵客的欣赏。
他不得不承认,赵客并不需要他去帮忙。
但他总觉得,赵客还差了一点。
就像一条龙,少了一双眼睛。
而他,则需要将这双眼睛点上去。
白衣人抚着冰冷的剑,有了答案。
赵客比他多了情,这是他的不完美。
感情是武道的累赘,一旦有了牵挂,出手便会慢上一丝。
这在高手对决中,就是天大的破绽。
杀了屋内的二人!
白衣人伸出手,感受墙壁的厚度。
很薄,对他来说如同纸片一样薄。
闭上眼,感受着屋子里的呼吸。
白衣人踱着步,选择合适的位置与合适的时机。
白衣人停下脚步,点点头。
一名优秀的剑客,对于剑身的长度有着准确的估计。
而这距离,足够白衣人连刺两剑。
一剑刺喉,一剑飙血。
手摸上剑柄,白衣人全神贯注。
但他没有出剑。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冰寒的刀意从脚下传来。
白衣人退后一步,脚下的泥土被划出了几个大字。
“靠近者,死。”
这些字,入土很深。
笔画很僵硬,似乎没有撇捺,只有横竖。
白衣人猛然转身,赵客这时正站在他的身后。
赵客看了一眼白衣人手里的剑,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也无需多话。
白衣人皱眉道:“你听我解释。”
赵客自然不会听他解释。
刀出,臂落。
白衣人的断臂掉到了地上,断臂的手上还握着剑。
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
这一次,纵然是庄稼汉也能见着剑身了。
白衣人脸色变得雪白,白的如同他的衣服。
赵客冷冷道:“似乎是我比较快。”
断臂的疼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但白衣人没有叫疼,甚至连闷哼都没有。
白衣人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的语气透露出虚弱。
这么重的伤,任谁都会虚弱。
赵客道:“我本来不会发现。”
白衣人佝偻着身子,看着赵客,眼里除了惧怕,还有异样的兴奋。
“是酒楼的时候?”
赵客点头道:“犯了一次错,第二次就会多多注意。”
他的刀,只杀该杀之人。
而白衣人的剑,却杀能杀之人。
白衣人道:“你杀了我吧,我可以给你杀。”
赵客道:“我不杀不反抗的人。”
白衣人下蹲,捡起断臂,用另一只手握剑。
“现在可以了?”
赵客叹道:“你其实可以选择体面一点。”
白衣人道:“体面对于我这种人,还没有下一顿的饭重要。”
白衣人闭上眼。
赵客深深地看了白衣人一眼,选择了出刀。
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刀面。
剑被刀上传来的磅礴大力拍落,陷入土里,震起浓浓的尘土。
“你走吧。”
白衣人睁开眼,眼里透露出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赵客会放了他。
“你为什么要放了我?”
赵客低头看着手里的刀,道:“今天我杀的人够多了。”
白衣人皱眉,从土里把剑拨拉了出来。
“你别后悔。”
赵客道:“我从不后悔。”
白衣人认真道:“我欠你一条命,我以后会还。”
说罢,白衣人用左手把剑插回剑鞘,转身离开。
赵客道:“等一等。”
白衣人停住了,他回头,眼神闪烁道:“何事?”
赵客摇头道:“我现在不要你的命,以后也不想要。”
白衣人一愣,道:“那你想要如何?”
赵客道:“我要你做一件事。”
白衣人道:“什么?”
赵客道:“把你的剑丢了。”
白衣人笑了。
“那你不如现在就要了我的命。”
赵客也笑了。
“人命从来都比剑来得宝贵。”
剑可以有好几把,但命终究只有一条。
白衣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等到夕阳几乎西斜时,白衣人才终于说了一个字。
“好。”
白衣人走了,把手里的剑掷到地上。
望着天边白色的身影,赵客无语地把剑捡了起来。
“丢了可以,但不要丢到这里。”
这是杀了二十多名刀客的凶器,如果被人发现,那么追查到的就是阿月一家。
赵客可不想连累他们。
走到原先白衣人站着的地方,赵客看着底下的字,笑了笑,用脚搓了搓,把凹凸彻底磨平。
镇上的老鼠已经杀的差不多,他也该走了。
离开这黄沙漫天的小镇,离开这待了十二年的地方。
正如他在门口听见阿月和小白的谈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如果没有,一辈子待在这边漠小镇,又未尝不可。
赵客长叹口气,用纱布把刀裹好。
他的马车今夜就会来临,按照约定,他只需在肉铺的后门等候。
大汉的样子很狼狈,也很瘆人。
他的半张脸,被火焰烧的已经没了皮肤,另一半却完好如初,只有轻微的烧伤。
问了几名路上的行人,无视了他们惊恐的眼神,大汉强打精神,往赵客的肉铺而去。
大汉知道那里有十三弟,他仅剩的最后一名弟兄。
他知道十三弟的秘密,但他不介意。
爱吃肉而已。
只要有了万马堂的基业,多少的人肉都能弄到手。
大汉来到了肉铺前,几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十三,大哥回来了!”
大汉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回应。
门甚至没有关上。
大汉推开了门,里面有着漆黑的帘子,他掀了开来,里面只有桌椅,没有他十三弟的身影。
“莫非赵兄骗我?”
大汉也油尽灯枯了,他将大包小包的财物放好。
然后他感觉有点口渴。
从大火里夺命而出,然后一口气跑到了市集,他自然会渴。
人渴了,就想喝水。
大汉环顾四周,惊喜地发现角落里有水缸。
然后他踉踉跄跄地走近水缸,掀开木盖。
里面有水,只不过是半缸的血水。
一颗人头,从血水里“咕噜噜”地浮了出来。
“十三!”
这是大汉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