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寒墨色的长帘被风吹起,衬得他的身影多了几分萧条。
“帝星明,天下长安……”谢胭还举着书卷,口中喃喃背书道,小脑袋却是一摇一晃地垂在书案上,竟是睡着了。
大吾典定四年,南边兼州发了大水,东边疫情突起,上到朝廷的折子一道道,却不见君王有任何动作。
众臣联名闯到内宫,发现帝王云䅰正躺在御花园里晒太阳,丞相的眉毛都要被气得竖起来了,他举着象牙笏,头上官帽上的珠链因他的动作起伏而左右摇晃:“陛下,南方兼州大水,该派何人去赈灾?”
这个皇帝,与其多费口舌跟他解释灾情,上报民情,倒不如直接叫他做一个选择出来,民情刻不容缓。
“派敬王去好了。”云䅰扬扬袖子,打了个哈欠之后转过身继续睡觉。
敬王只好依着皇上的口谕南下兼州去第一前线察看灾情,安抚民心。
一句话,教他跑了四五天。兼州百姓流离失所,大水早已散去,却又被东边临界的拦地牵连,瘟疫传过来了!
手下来报的时候,他被震惊的回头,面色大惊:“什么!”
伸手时,不想扶倒了一架烛台。
烛台本应火焰高燃,燃起旁边的布帘,倒地时却熄灭了,灯油淌了一地。
“拟折子,给皇上!就说兼州突发瘟疫,问他怎么办!”云臣绝望地闭上了眼,但愿他这个不像样子的皇兄能给出什么良策,不要让兼拦两州的百姓流离伤心才好。
“是!”
可是折子写上去几天,没有等到南下押赈灾粮的大臣,也不见一车车的医师和药草。
等来的却是官兵。官兵下令封城,他被百姓推搡,和手下失去了联系,其他人都被他派下去保护灾民去了,两个人分开之后,堂堂的敬王殿下变得竟与流民无异。
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谢胭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云臣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敬王殿下?”
“你怎么出来了?”几天了,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跟这颗棋子。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皇宫吗?“笔试和艺考,你没去?!”他攥住她的手腕,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他用好大的代价才把她送进宫里去,为此他还杀了一个参加考试的一等宫女,才让她得以有参加考试的机会。她却一言不吭的跑到这来了!
“殿下,你听我解释。”她挣扎开来,闭上眼认命道,“是,我是不该出来,宫里这次提前了女官考试的时间,初六下发的告示……我是和军队一起来的。”她走过去,语气急切道:“殿下,现在你别管这些了,官兵要屠城,你得想办法离开!”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谢胭只好又跟他解释道,“我偷跑出宫的时候跟着粮草的车队一起来的,赶车的人跟我说的,“这车上的粮食够他们吃到屠城之后的。””
“殿下,快跑吧!”好你个云䅰,我让你抚恤赈灾,你倒要大开杀戒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城门大开,官军进入,见到百姓就砍,连怀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啊!”“杀人啦!”百姓们乱跑一通,可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云臣心痛得闭上眼,眼角流下了泪水,他握紧拳头:“他怎么敢?”
“什么?”谢胭不懂得看着他,敬王云臣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她带到城楼,这才跟她解释道。
“屠城一说,是在战场上,两军交战之时。负责围困该城的部队接到命令: "破城后可肆意搜刮屠戮。意思就是只要把这座城池攻下来,士卒就可以进城搜刮、屠杀,以报复敌军的死守,同时刺激我方士兵,使其亢奋。时限是十天,十天后封刀,不许再杀人。
士兵的方略是,每队分成若干股,负责一个片区,将该片区街道前后堵死,墙垣、沟壑,也放人盯守,不许一个人翻越、逃跑。然后由一小队士兵从第一户开始索要钱财,不给就来一刀,两刀,或者三刀,通常三刀内人就倒地死亡。如此,人没有不给的。给多给少无所谓,只要给就可以。”
说着,他低头问她,“出来时,你带银两了吗?”
谢胭一愣,敬王殿下若是跟领头的士兵打声招呼,就可以回京了,难道他不想回去?
心下有疑惑,谢胭点点头,面色略有迟疑:“带了。”
说着把钱袋递给他。敬王殿下取了一块大的银子,然后扯着她的胳膊下楼,朝跑过来的士兵丢过去一块银锭,然后接连鞠躬弯腰,语气卑微道,“大哥行行好,我这妻子有孕在身,求大哥放过我们。”
下来的时候,云臣把自己的头发抓散,又在自己的脸上抹了泥土,此刻看起来像个疯子。
他没让谢胭自己动手,而是把谢胭的头发抹上石灰粉,让她看上去跟老妇一般。又把她的脸罩上斗篷,只留下几缕“白发”在外面。
一个疯子,和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那士兵笑道,“你这夫人年纪不小啊。”
“哈哈哈哈。”旁边人大笑,谢胭在心里默默问候这两人的大爷,然后听到他们说,“走吧。”
“但是得从狗洞爬!”城门口旁边,他们把石头搬开,谢胭惊讶抬头,然后又想起自己的面容,再次低下头去,好在没有人看到她。谢胭看到敬王云臣的手握紧,又握紧,最后还是卖着笑,让谢胭先过去。
“听话。”他走过来,替她理理斗篷,谢胭看到他眼睛似乎红了。
“好。”她笑了,这几天连续赶路,以至于她脸色有些苍白,就连嘴也因为这一个笑的牵扯干裂出血。
谢胭转身低头行走时,听到他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