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祈墨说到做到。
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她去找鬼工。
“一定要这样吗？”沐云倾木着脸，任由司祈墨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从她的院子走到将军府门口，直到进马车。一路上，路过数个将军府的下人，他们偷偷投来惊诧的眼神，让沐云倾很不自在。
“你也会害羞？”
司祈墨把她放在马车上，嗤笑一声，像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本以为夫人内心强大，面对任何事都是云淡风轻。”
“……”
沐云倾白了他一眼。
让一个杀手接受众人的注视，这和折磨她也没有什么区别。
车外的喧嚷叫卖声不绝于耳。
马车走着走着，沐云倾微微皱起眉，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这是往市井走的方向，鬼工不在城外？”
鬼工在城外灵隐寺，可是司祈墨怎么带她往更繁华的街市区走了？
“江湖传言鬼工隐居在城外的山谷，那不过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实际上，鬼工一直在城内大隐隐于市。”
司祈墨轻笑，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到了。”
沐云倾掀开车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马车停在铁铺的门口， 铁铺门前赤裸着上半身的伙计大汗淋漓，拿着各种铁器和铸具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很忙碌，铁铺门上挂着大大的招牌——张记打铁。
沐云倾瞪圆了眼睛。
江湖暗器第一人鬼工竟然会藏在京城的一个打铁铺里。
司祈墨带她走近铁铺的里面，挑开一道竹帘，叮叮当的打铁声立刻被隔绝。二人穿过狭长的走道，一所民宅映入眼帘。
这才是鬼工的真正隐居地。
“出事了？”司祈墨扫一眼院内，微微皱起眉。
往常井井有条的学徒，此刻围成一个圈，七嘴八舌说些什么，急得团团转。
“司公子，救救我们。”
门口的学徒见司祈墨仿佛看见了救星，“小师弟试新暗器不小心伤了手，又没有解药，眼看就毒攻心脉，但师傅还在闭关，这可怎么办啊！”
司祈墨顺着人群看过去。
一个少年躺在地上，左手手臂皮肤黑紫，肿得像大冬瓜，皮肤下的血管颤颤可见，流动的血液都是乌黑乌黑的，这种恐怖之相一直蔓延到脖颈，距离心脉只有一拳的距离！
司祈墨观察伤势后，脸色渐渐凝重。
“现在毒马上蔓延到胸骨，若到心脉，命都保不住。如果想让他活下来，只能先把手锯掉……”
“不！”那奄奄一息的学徒陡然睁开眼，眸中死意决然。
“我们鬼工一脉若是没了手就相当于废人，宁死我也不当一个废人。若真要锯手，那阿离求公子动手杀了我！”
他猛一咬牙，竟是真的动了死意！
“还活着就说死，太不吉利了。”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齐齐看向沐云倾，她却平淡地看着阿离，“能让我看看吗？”
“他中的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十几种毒的混合。”司祈墨知道她想干什么，神色一凝，“我知道你会解毒，但鬼工的毒，无人能解！”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沐云倾扬起下巴，黑眸深深凝视着他，带着三分执拗和坚持，“司祈墨，我是医者，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我眼前。”
“那你试吧。”
司祈墨冷嘲一声，似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沐云倾搭上阿离的脉搏后闭上眼睛，三息后缓缓睁开，“你体内有十三种毒，有蟾蜍、蜈蚣、金钱子……”
听见沐云倾一口气爆出十三种毒物的名字，阿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找出毒物有什么用？不知道组合比例同样做不出解药，此毒名为金陵十三钗，是师傅采取十三种世间至毒之物制成，炼成之时，方圆五里之内毒物感应到毒气而死绝。”
“别白费力气了，这毒我自己都没有解药，没救了的……”阿离叹了口气。
“那我要救好了怎么办？”
阿离笑了一声闭上眼，显然不对她抱有希望。
沐云倾也不需要他配合，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银针，她选了一根银针封住他的的百会穴和阳关穴，阿离抽痛一声。
沐云倾神情渐渐凝重，二指使出神医宝典中记载的第一层功法，快速在阿离身上点动穴位，手指上下翻飞，肉眼只能看到几道残影。
“噗嗤！”
眨眼功夫，阿离十指喷出一股乌黑色的血，留在地上凝成一滩，夹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毒血喷出，他的胳膊好像漏气一般，肉眼可见瘪了下去，紫黑的颜色也渐渐回归青白。
沐云倾却脸色苍白，身形微晃动着，司祈墨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沐云倾虚弱地摇摇头，收起自己的银针道：“我没事，毒血已经逼出来了。”
“十几种毒血竟同时逼出来？”
最开始说话的学徒认出沐云倾的手法，瞪圆了眼睛，猛地直起身子，“这是神医宝典中的一种，这就连师傅都做不到，她怎么可能……啊，师傅出来了！”
一道苍老又惊诧的目光聚焦在沐云倾身上。
“是你救了我的爱徒阿离？”
鬼工刚出关，视线在沐云倾身上转了转。
很快又看到她身侧的司祈墨，脸色蓦然一沉，“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司祈墨对鬼工拱了拱手，“请鬼工先生为我家夫人做个轮椅。”
鬼工这才注意到沐云倾的腿软绵绵地垂在身下，眉心微微一皱，“我从未打造过暗器之外的东西……算了，跟我进来吧。”
两人进去后，司祈墨就被鬼工赶了出来。
鬼工拿出一个柔软如皮的软尺，围绕着沐云倾的腿全方位测量一遍。
“可以了，三天之后让阿离送给你”鬼工淡淡道。
沐云倾点了点头，迟疑过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过去，笑盈盈道：“听说鬼工暗器天下一流，您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
鬼工皱起眉，看了几页后脸色突然变了，“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小女子闲来无事，自己画着玩的。”沐云倾耸了耸肩，纸上画的都是她自己想的机关，“还请鬼工都加在轮椅上……对了，这是我的请求，只要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明明沐云倾眉眼带笑，鬼工却从中感觉到了森然冰冷的杀意。
连司祈墨都要瞒着，这位将军夫人到底想干什么？
鬼工深思后，缓缓点头，“看在你救人的份上我答应你，不过，只此一次。”
沐云倾欣然接受，鬼工这是一笔勾销的意思。但只要他愿意就好办了，妥协一次后，大概率情况下次面对她的请求鬼工也不会轻易拒绝。
她下次也有让鬼工同意帮她打造暗器的方法。
沐云倾被鬼工送出去，门口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等一下。”
她回过头，阿离正拄着拐，艰难地从屋里走出来，脸颊微红，带着几分羞涩，“请问……前辈怎么称呼？”
包扎好的伤口边缘渗出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小鹿般的眼睛执着又倔强地望着沐云倾。
“你问这干什么？”
“前辈救命之恩，阿离一定要报答！”阿离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认真。
沐云倾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却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你也帮不上我。”
阿离急了，“前辈何出此言？虽然我年纪小，但已经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认为我在十年后是最后可能超过他！”
沐云倾挑眉，没想到这小子在鬼工那的评价如此之高。
阿离以为沐云倾意动，眸中闪过一抹喜意。
“现在，前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不可以。”
眼看着阿离小鹿般的大眼睛失望地垂下，沐云倾心里一丝愧疚也没有，反而揉了揉他的头发，认真道。
“救你并不是图报恩，我相信一句话：萍水相逢就是缘。既然遇上了我就会救，如果眼睁睁看着你不救，那我妄为医者。”
这话是她上辈子快死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老头说的。
当时她被追杀三天三夜，身上中了十几种毒还有暗器，躺在峡谷里等死的时候那个老头出现了，不仅救了她，还传授给她一身的医术。
阿离眸色一深，认真地点了点头，“前辈，我记住了。”
“如果你一定要找到我的话，我现在住在大将军府，三天后，你师父会让你过去的。”临走前，沐云倾转过身，对他笑了笑。
不等阿离叫住她，司祈墨就到来，把沐云倾借走了。
阿离挠了挠脑袋，不解地望着沐云倾的背影，“奇怪，什么叫现在住在大将军府？难道，她还会离开吗？”
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