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白烟就将书房发生的事情一一复述给了老太妃。
“她为何要进霆儿的书房?”
白烟面露为难之色,轻轻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唇角,小心翼翼地说道:“昨日夜间王妃宣了向月阁的大夫,今日就……”她顿了顿,面色有些难看,“奴婢担心,王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老太妃缓缓站起身,蹙着双目,一只手杵着一侧的拐杖,另外一只手搭在身前,将盘珠转动了两下,眉心紧蹙,长出了一口气,“原本是为了防着她有孕,也是想慢慢地掏空她的身子,好早日结束了她和霆儿的这段孽缘。想不到,竟然会被她发现了。”
“说来也怪。”白烟扶着老太妃,一边往卧榻边走去,一边低声道:“好端端地,她的身子怎么就突然恶化了呢?奴婢听说,昨日她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吐了血。王爷虽然没有往心中去,可是事后若是想一想,势必会发觉其中的端倪。太妃,我们要不要再用些手段?”
老太妃没有答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卧榻上,由着白烟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双眸之中的犹疑之色加重几分,“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得去查一查,她身子为何会突然恶化?当日不是说了,那白苓毒不是最无声无息,药效缓慢吗?怎么会突然如此呢?还有,那个什么向月医馆到底的大夫到底有没有查出来她身上的毒。若是查出来了,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替她解毒。”
老太妃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完,蹙眉又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吩咐,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白烟答应一声,伺候着老太妃躺下,这才匆匆从后门出府,趁着四下里无人,往向月医馆而去。
才到午后,向月医馆的门前已经站满了人,排着长队。
白烟也混入队伍,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排到她,刚一坐定,第一句话便问:“你们昨日送去战王府的那位大夫可在?让他出来,我有要事找他。”
这话一说,接待的学徒也一脸疑惑——战王府不是有府医?何必要来医馆请人?
刚要回应,却被掌柜的拦了下来。
“姑娘是来问昨日战王府上巡诊的玉大夫?”
白烟瞥了眼刘长贵,语气里带着几分骄横:“是,战王府的老太妃让我来问的,还不快快去把人给我找来。”
刘长贵笑了笑,侧过身子,对白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烟脸色愈加不耐烦,但也随着刘长贵去了。
刘长贵将白烟引到了后院,寻了一处没有人的屋子,将她带进去,两人对面而坐,“姑娘是战王府上的人?”
“不然呢?谁有那个胆子冒充战王府的人?”
刘长贵打量了一下这人,又想起她先前提起老太妃,看来是老太妃眼前的姑姑。
看来慕容离倒是没猜错,必定会有人来寻这个“玉大夫”。
慕容离还叮嘱刘长贵,若是明日有人前来询问王妃中毒之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在后院门边点上三只檀香,自然会有人去回禀他。
想到这里,刘长贵笑着站起身,对白烟道:“王妃病的突然,的确有些奇怪。我去给姑娘去昨夜的脉案来,姑娘瞧完之后就都清楚了。”
白烟本想要阻拦,可是刘长贵却根本就没有给她问话的机会,已经出了屋子,翻身关上屋门,匆匆往后院而去。
白烟等了许久,刘长贵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并没有带着脉案回来,而是带回了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
刘长贵恭恭敬敬地将那男子让进屋中,低着头,看上去小心翼翼。
那男子自称是昨日进府中为王妃问诊的玉大夫。
他坐在白烟对面,脸色冷淡,气压低沉,让白烟的心中生出一阵恐慌,也不似刚刚那般不可一世。
“敢问这位姑娘,王妃从前可有什么奇怪的病症?”玉大夫不等白烟问,率先开口道。
白烟被问的一愣,但很快就接道:“王妃出身苏白族,自然是天生天养的好身子,必定比我们这些在京城长大的人强出百倍,哪里有什么奇怪的病症。”
“哦?可我看王妃这病看着由来已久,像是长期的一种慢性病症。”
玉大夫始终盯着白烟的双眸。
果真,在他说到这病是慢性病症的时候,白烟的眉心蹙动了两下,不安地舔了舔唇角。
呵,看来,苏慕玉身上的白苓毒十有八九应该是出自白烟。
只是,此事老太妃是否知情,又或者,根本就是老太妃所为。
只见白烟瞥了一眼刘长贵,“掌柜的,我有些话想要和玉大夫说一说。”
刘长贵到底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答应一声,便起身出去了。
白烟见刘长贵离开,这才挪动椅子,往玉大夫的身边凑近些许,声音压得很低,“玉大夫,太妃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被人知道的好。”
说着,白烟就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推给玉大夫,“这是昨夜大夫的出诊费用。”
“战王府出手果真阔绰。”
他蹙目盯着白烟,冷漠的目光像利剑一般扎在白烟的心上。
良久之后,玉大夫才将那张银票往前推动,双眸依旧盯着白烟,“不过这钱我不想要。”
白烟的眸子向上挑动了两下,随即便扯出一抹笑意,凝视着玉大夫,“玉大夫的意思奴婢懂了。”
根据白烟这么多年的经验,要么便是这大夫愚笨不已,要么便是他嫌弃这一千两银子不够。
想着,白烟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只要玉大夫肯将昨日的话烂在肚子里,日后不再去管王妃的事情,我可以向你承诺,从今日开始,你就是老太妃身边的专用大夫了。日后,你不用管再在医馆之中和那些大夫抢病患了。在战王府熬上几年,日后你也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想要再拼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白烟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警惕地望着玉大夫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始终抿着唇瓣,笑呵呵地望着白烟,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恼怒。
许久之后,白烟终于被他这样的笑容盯得受不了了,颇为恼怒地瞪着玉大夫,“玉大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娘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是要我用王妃的性命去换自己的太平前程罢了。”
玉大夫说完,抬起眼眸,凝视着白烟。
又是那利剑一般地目光,又是那让白烟全身发抖的目光。
“那这前程,你到底要是不要?”
玉大夫立在原地,转过身,目光含笑,眉间的那颗黑色痣记看上去又清晰了几分。
他盯着白烟,虽然笑着,可是那目光却让白烟不寒而栗。
“姑娘,我是个大夫,行医问诊乃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义务。你要我在医者的本分和所谓的前途之中选择一个,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说完,玉大夫也不等白烟说话,转身便准备离去。
白烟跺了跺脚,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蠢货!傻子——”
玉大夫听到侮辱却不恼,而是轻笑,“老太妃这么多年都是宫中的月例银子养着,哪里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打点一个大夫?”说完,便迈开步子离开了。
只有白烟带着一身冷汗,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