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还未到正午时分，已经灼热难耐。两个贼头贼脑的哥布林侦察兵小心翼翼地从一丛沙柳后探出头来，观察水坝上的情况。

三四个狗头人正在懒洋洋地挖掘水坝，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动两下歇一会。四五个士兵躲在一旁的树荫下乘凉，还有两个家伙脱光了在水坝中游泳。并未看见那个万恶的人类。

年龄大一点的侦察兵显然心思缜密，他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充分运用经验，悄悄潜到水坝附近，细细查看。

“天太热了，真想到水坝里游泳。”一个挖掘水坝的狗头人说。

“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吧，完不成任务会挨打的。”另一个同伴说。

“瞧你那胆小样。依我看，龙神大人完全是在瞎搞。辛辛苦苦打败哥布林，凭什么还撤退。营寨里住着多好，比地洞强多了。”

“也是啊！真是应该杀光哥布林，把营寨占了。可是龙神大人的命令，你敢不听吗？”

“他让我们把水坝拆了，可是哥布林们几天就修起来了。又有什么用。我们在这累死累活的干活，他们在地洞里舒服地睡觉。太不公平了。”

说完，这个狗头人扔下锄头，对正在树荫下乘凉的同伴们说：“轮到你们了。”

那几个狗头人叫道：“快别挖了，一起来游泳吧。这天气热死了，等一会凉快了再挖也不迟。”

……

哥布林侦察兵把对话听了个真切，悄悄的原路潜回，一溜烟跑回营寨报信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史都华德坐在营寨里最大的房子中，紧紧盯着眼前的侦察兵。

“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侦察兵保证。“一共只有不到十来个狗头人在水坝里。”

“出兵吧，这可是个好机会。趁狗头人兵力分散，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提振士气！”拄着拐杖的骑兵队长说。

史都华德摸了摸鼻子。“好，虽然那个可恶的人类不在，狗头人又少，我们胜之不武，但现在一场小小的胜利也可以让所有人安心。传令下去，所有健康的士兵集合，我们要速战速决。”

……

没了骑兵的哥布林部队失去了很多机动性，没有坐骑的高贵骑兵只好放下面子，与平常看不起的步兵走在一起。所幸上一次战争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受伤，并没有死多少，兵力损失不大。

史都华德骑着唯一一匹健在的野猪，雄赳赳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中的霜封锯齿剑早已出鞘，一直握在手里。一方面为了展示决心，另一方面也为了降温。天气实在太热了，没走出多远已经汗流浃背。胯下的野猪也哼哼着不肯迈步，摇着小尾巴一摇一摆地往前晃。

好在路程并不太远，半个多小时后，哥布林部队来到目的地，史都华德手一挥，大家整齐有序地四散而去，三五成群地占据了每个路口，将水坝周围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史都华德满意地看着训练有素的精兵，举剑一挥：“全军突击，不要俘虏！”

哥布林士兵从埋伏的地方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水坝，山林间回荡着战士们震耳欲聋的呼喝。

水坝上空空荡荡，一个狗头人也没有。水面波澜不惊，垂柳在风中摆动，只有不知疲倦的知了吱吱鸣叫。

史都华德在属下错愕的目光中走到水坝边，蹲下身体，摸了摸留在泥地上的清晰脚印，猛地抬头望向远方，深邃的眼神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刚走不远，追！”

哥布林部队立刻集合，排成整齐的队列，跟在史都华德身后，沿着脚印追去。

这些脚印从水坝里出来，走向下游，还特地拐了一个弯，绕过麦田，进入树林。

但从树林里出来，又改变了方向，反而向混沌山脉走去。史都华德有些纳闷，但还是循着足迹紧追不舍。

走了几分钟，足迹又进入一片小树林，翻过一座小山丘，深入一道干涸的小溪里，方向忽南忽北，速度忽快忽慢。史都华德紧紧追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大部队甩在身后。

从小溪中出来，狗头人的足迹突然又拐了一个玩，直通向北。史都华德愣了一下，北方，那里是自家营寨的位置。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史都华德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些狗头人难道是想？自己出发时带走了营寨里的所有士兵，所以即使这十几个狗头人也会造成很大的威胁。如果被它们突入营地，后果不堪设想。

史都华德想到这里，不由紧张起来。好在它们都是徒步，比不上自己的速度。如果能够赶上，十几个狗头人在自己的霜封锯齿剑下，只有乖乖受死的份。

史都华德挥动鞭子，在野猪屁股上狠狠地抽了起来。野猪吃痛，埋着头往前狂奔。

哥布林首领大人在炎炎烈日下纵猪飞驰，心急如焚，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走了一会，他再也不想追击狗头人的事情了，一心想赶回营寨。

几分钟后，绕过一个小丘，眼前终于出现了营寨的影子。他赶紧擦擦汗，定定神，仔细望过去。

只见营寨里一片安宁，毫无异样的动静。他催着野猪跑到营寨门下，啪啪敲门。

“快开门，让我进去。”

寨门无声地打开了。史都华德走进去。寨门在身后轰然闭紧，然后传来了两声窃笑。

声音粗野而刺耳，让史都华德非常不爽。他扭回头，准备惩罚这两个不知上下的哥布林。

身后那有什么哥布林，关上寨门的竟然是四个狗头人。这四个家伙把用两根大木柱紧紧抵住，看着史都华德，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蠢货！”一个狗头人恶毒地在史都华德的伤口上撒盐。

史都华德的心开始流血，他茫然地抬头四望，只见一个个狗头人从各处钻出来，个个面带揶揄的笑容。自己的子民一个不见，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

“史都华德，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自己的大厅里走出来，热情地说。

是那个万恶的人类！

史都华德回过神来，是他导演了这场骗局，是他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是他侮辱了自己的智商。怒火在史都华德胸膛中熊熊燃烧，他举起长剑。

“去死吧！”史都华德催动野猪朝梅杰冲了过去。

梅杰却悠然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点起了一锅烟斗。刚抽完第一口，史都华德就撞到了从地上凭空升起的绊马索上，和野猪一起在地上乱滚，带起一片尘土。

众狗头一拥而上，把史都华德牢牢捆起来，押到梅杰面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能对客人无礼，快把绳子解了。”梅杰板着脸说。

两个狗头嘿嘿笑着把史都华德的绳子松开。

“快把武器还给人家。我们不做强盗。”梅杰又说。

一个狗头人把霜封锯齿剑远远地抛过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史都华德捏着拳头，不知该不该去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弯腰捡起了珍爱的宝剑，假装那些狗头人适时响起的笑声没有给自己心灵造成伤害。

“小的们，给史都华德大人搬椅子来。”梅杰吩咐手下。

“不必了。”史都华德尽力保持着自己身为哥布林首领的骄傲。

“大人的脚伤好了吗？”梅杰关切地问。

史都华德哼了一声。

“我看大人奔跑的英姿，并未受到影响。看来是好了，我们狗头人半仙的治疗水平还是不错。”

史都华德又哼了一声。

“这次被我捉住，不知道大人服不服？”梅杰又点上一锅烟，美美地吸了一口，问道。

“不服！绝对不服！”史都华德想起自己屈辱的经历，不由愤怒的全身颤抖。“你这个卑鄙的人类，用阴谋诡计捉住我。死也不服！”

“阴谋诡计？”梅杰惊讶地说。“怎么会，我们只是光明正大地前来攻打营寨，却见你们毫不设防，只好攻占。那里是阴谋诡计了？不知史都华德大人当时去了哪里？”

“我……”史都华德一时语塞。被骗已经很丢人了，再说出来更是无颜，作为一个首领，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反正就是不服，你不是真正的战士，不敢和我正面决战。”他要激梅杰单挑。上次这个人类明明在自己精妙的剑招下狼狈不堪，几次差点杀死，只不过最后突然走运，把自己打倒，这次一定会取胜。

“好，就跟你来一个正面决战。”梅杰在柱子上磕掉烟灰。“这次要是打赢了，服不服？”

“你要是光明正大地赢了我，我就服你。”史都华德吼道。

俩人走出大厅，在空地上摆开架势。

史都华德握着长剑，紧紧盯着梅杰，心中暗想，上次被这个人类不小心闪到了攻击死角，这次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让他再闪了。

史都华德发了一声吼，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剑斜斜下举，来到攻击距离，又是划起一道圆弧。

果然，还是那一招。梅杰暗暗失笑，这家伙是个死脑筋，虽说只会三招，但好歹也变一下顺序。

他施施然站在原地，看准了史都华德的来剑之势，连退都不退，一个转身，正好面对史都华德毫无防备的左侧身体，一记右手上勾拳，狠狠掏在史都华德的左肋。

哥布林首领史都华德先生嗷地一声，长剑落地，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像一只被烤熟的虾一样弯腰弓背，直喘粗气，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错，这正是梅杰忙里偷闲又学会的一招，上勾拳。以前看拳击比赛，那些拳手挥拳无甚特别之处，钻研拳谱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一拳的击出都是前面很多动作铺垫的结果，一个横移，一个跨步，一个低头，一个假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都会影响这拳的结果。

正如他面对史都华德的同一招，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一样。第一次，他只会直拳，而且对拳法的理解也不同，所以只好后退一步，再向前跨步，之后才能找到角度挥拳。

而经过不停的仔细回想，梅杰发现直拳的优点是控制距离，它并不是最有力和最省力的招数。另一方面，后退再前进，完全是浪费时间和机会。如果遇到剑法更高的对手，根本不会留下出拳的破绽。

所以他又翻了一遍拳谱，找出一个后转身的步伐，结合勾拳，用到了史都华德身上。这一下效果非常之好，后转身不但是躲闪，也是蓄力的动作，找到出拳的角度之后，根本不需要调整，只要挥拳就好。

这几个动作梅杰脑海里想了好几十遍，还偷偷练了几遍，做出来的时候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流畅无比。拳头当然势大力沉，虽然梅杰只用了一成力道，但打在史都华德半身盔甲保护不到的软肋上，也让这位坚强的男子承受不住。

梅杰让硬头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阴凉下，等史都华德喘过气来，问道：“这下服不服？”

史都华德果然是一条硬汉，从牙缝里吼道：“不服！”

“怎么又不服？”梅杰虽然已经猜到他的答案，却没想到他这么硬气。

“你只会破我的第一招。要是让我使出第二招，一定打不过我。”

众狗头鼓噪起来。

“无耻！”

“卑鄙！”

……

连躲在一边观战的哥布林妇孺也摇头叹息。

“好，我就不破你第一招。让你使出第二招。破了你第二招，还让你使出第三招。如果输了，服不服？”

史都华德慢慢站起来。“打了再说！”

梅杰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空地上，双手放在腰带上。“来吧。”

史都华德捡起霜封锯齿剑，深呼吸，大吼一声冲了过来。这家伙脾气硬 ，脑子真的不好使，依旧是非常熟悉的剑尖下指，划向梅杰腰间。

梅杰后退两步，避开这一招。史都华德速度不减，就势举剑过头，准备狠狠地劈下来。

梅杰却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几乎和史都华德脸贴脸，左手勾拳挥出，正中史都华德左腋下。

不过这一招他点到为止，并没有发力，否则史都华德大人的左臂可就废了。

围观群众齐齐惊叹。

史都华德愣了一愣。梅杰已经后退两步，跳开了。哥布林首领又是一声吼，还是强行把被打断的这一招使完，一剑劈下。剑尖擦着梅杰的鼻子挥过。史都华德顺势向后收剑，准备下一步挺剑直刺，把梅杰来个透心凉。

梅杰却又跟着史都华德的动作向前跨步，俩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做太极推手。但梅杰一到攻击距离，伸手抓住史都华德的手腕，用力一拧，长剑当啷落地，他本想再给史都华德肚子上来一下，却突然灵光一现，顺势一个半转身把肩背依到史都华德胸口，右手抓住哥布林首领的右臂，用力一甩，来了个过肩摔。

梅杰从小就想在打架的时候用出这个帅气到爆的动作，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街头打架要是敢玩这种动作，一定会被板砖爆头。这次欺负史都华德先生，忍不住用了出来。

可惜他根本没有掌握要领，不但腰腹没有用力，更没有撅屁股，脚下也没使绊子破坏对方重心，全靠两只手臂的力气把史都华德摔出去。

这个笨手笨脚的动作显得拖泥带水，完全破坏了之前造成的潇洒帅气的形象。

好在狗头人是他的死忠粉丝，连忙欢呼着拍起手来。梅杰矜持地点点头。

史都华德没有受伤，慢慢站起来，面如死灰。

“怎么样，服不服？不服再打？”梅杰真诚地问道。

史都华德摇摇头。“我认输了，打不过你。强权终于压倒了正义，野蛮的武力战胜了文明。你杀了我吧，让我像个战士一样死去。”

“如果我不杀你呢？”

“我已经没有脸呆在营寨里了，哥布林部落需要更聪明，更勇敢的领袖。”史都华德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如果你不杀我，那么就放我走。我不会做阶下囚。”

梅杰一想，威慑哥布林部落的目的已经达到，即使强行让史都华德留下，彻底失去威信的他也起不到控制部落的作用，还不如放了他走，以示恩惠。再从哥布林部落里选一个亲近自己的代理人更妙。

一想到这，身为强权帝国主义侵略者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把低等种族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感觉更是美妙。

“好，既然你向往自由，我就不强留你了。”梅杰让人把霜封锯齿剑拿来给了史都华德。“部落里原有的东西你都可以随身带走。我给你准备的时间，请便吧。”

史都华德摇摇头。“不必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的慷慨。”他转身走向寨门，凌乱稀疏的长发在身后飞舞，留下一个孤独消瘦的背影。

“真是令人唏嘘呀！”梅杰感慨道。

众狗头纷纷点头称是，连素来力谏杀了史都华德的卡不多和半仙也唏嘘不已。

梅杰把众狗头和众哥布林叫到大厅里，向它们传达了两部族应该和睦共处的精神，把具体的烦心事留给卡不多和新选出来的哥布林首领，自己躲到史都华德留下的房间里研究拳谱去了。

这两天和史都华德真刀真枪的拼命还是很有帮助，让梅杰领悟到了第一个心得。这部门罗拳法细看下来，更像是门罗的心得笔记而不是教科书。逻辑线不是很清楚，内容到处穿插。说勾拳的时候可能一下就跳到侧踹上，或者详细地介绍勾拳出完之后，如何接上一整套连贯动作，造成最大的杀伤。

好在梅杰也不是习惯按部就班的学生，习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习方法。另一方面，有些人学习靠看，有些人学习靠想，梅杰学习靠做。

就像他领悟到的第一个心得：料敌先机，后发先至。就是在实战中悟出来的，即使门罗在拳谱中屡次提到这一点，他也得在具体的战斗中才能领悟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一旦是在实战中领悟，那么很容易就能融会贯通，再经过两三次战斗，就会很快变成本能。

眼看哥布林部落已经平复，下一个对手还得到再往混沌山脉深处去找，嗯，就到史都华德的老家金风森林去。都是哥布林，应该厉害不到哪去，危险不会太大。

梅杰一边想，一边随意地翻看拳谱，一边汲取生命融瓶里的幽影之力。

他这两天已经吸收了一些幽影之力，但身体却没什么感觉，无论是力量、敏捷、反应速度都没有可以感觉到的提升。而且吸收幽影之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梅杰有个优点，有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专家。这方面的专家显然是布雷肯大师。

一得到允许，布雷肯大师就迫不及待地唠叨起来。“你这个小伙子太没良心，让我老头子在瓶子里呆这么久都没有理会，你懂不懂老人最怕寂寞？”

“你自己在秘境之球里呆了几十年都没事，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那是万般无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却只能独守空房，这样的感觉你懂不懂？”

“行了行了。”梅杰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越说越暧昧，搞得老子和你感情很深似的。“那什么，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他把具体情况跟布雷肯大师一说。

“正常情况。”布雷肯大师轻描淡写地说。“你也该到这个阶段了。”

“什么就正常情况？你不是说的可以一直吸收幽影之力？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是不是生命融瓶出问题了。”

“这事怪你，好不好。怎么能怪到我的生命融瓶上面？是你已经到了极限。”

“扯淡！我是龙族体质，天空才是我的极限。就损失了一部分，也不可能现在就到。”

“别急，我说的不是身体的极限，而是元力极限。”布雷肯顿了顿。“你的元力水准到了什么层次？”

“……元力领会第一层。”梅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错！”布雷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