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仁听袁知县念出这副对联,自然知道。这副对联在后世流传很广,他也是听说过的,虽然并不知道这副对子的出处,意思也还是知道的。但更让他吃惊的,是他接下来听到的那个名字“袁崇焕”。
俞仁有些迫切的追问了一句,“什么,您说您叫什么?”
俞仁这话一出口,一旁的孙捕头马上又瞪了他一眼。因为,他的这种问话,在这个时代,那实在是太无礼了。
可是,这位袁知县却似乎并不太在意。他只是抬眼看了俞仁一眼,对于面前的这个行为有些鲁莽、独特,又不时语出惊人的年轻人,他一时也看不透。
“在下姓袁,名崇焕,草字元素。”袁知县说着,向俞仁拱了拱手。
俞仁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热血正在流动。“你是袁崇焕?你真是袁崇焕?”
俞仁的表现反倒把袁崇焕自己给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对东林党那些天下皆知的人和事似乎一无所知,却对自己这个汲汲无名的小小县令,好像闻名已久了的样子。
袁崇焕自然不知道,他将在不久之后的东北战场上,与大明最强大的敌人——女真人,进行长达近十年的对峙与征战,并在宁远城下用大炮将女真领袖努尔哈赤打成重伤。他也因此得以青史留名。
袁知县想不通俞仁为何会如此的反常,只好向他再拱拱手,“不错,在下正是袁崇焕。看俞相公的样子,好像听过在下的名字。”
俞仁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他的大名,于是赶紧收束心神,向袁崇焕深施一礼。“真是对不起。我方才太失礼了。大人的名字我也是在福州时听人说起的。福州有不少的百姓私下里都讲,说大人是难得的好官,爱民如子,又不贪财。如果哪天大人可以到福州任职,那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便是像袁崇焕这样聪明的人,被俞仁这几句马屁一拍,也不由的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便拉起俞仁的手,两人一同来到里屋坐下。
袁家的老仆早已把酒菜备好了。袁崇焕在此任职,家人却仍在老家。这儿只有一名老仆跟在他身边,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见这儿没外人,俞仁倒也不客气。在得知站在面前的人是袁崇焕后,俞仁便更加的放心了。因为,他知道,袁崇焕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礼节上的小事,便故意为难自己的人。
虽然说是请客,但桌上也只有简单的四个小菜和一小壶酒,甚至连肉都没有。袁崇焕让孙捕头也一同坐下来吃。
这孙捕头也不多客气,便在背门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看起来,袁崇焕平常应该对他们这些下属也很亲近,孙捕头才会这样的不见外。
俞仁在桌上坐下来,这才仔细打量起袁崇焕。袁崇焕大约三十五六,白净面容,脸形稍长,是那种岭南人所特有的脸型,留着少许的胡须。虽然相貌平常,但他的双目却闪耀着坚定有力的光。
袁崇焕见俞仁定定的看着他,便道,“俞相公看着我干嘛?快吃啊!莫不是嫌我这儿的饭菜太粗陋了?”
俞仁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袁大人作为一县之长,却吃的如此简陋,让我有些意外。”
袁崇焕轻轻一笑,“粗茶淡饭,可以养心嘛!当年,岳飞元帅曾讲过这么一句话: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死。崇焕常以此自勉啊!”说完,他提起桌上的那一壶酒,给俞仁满满斟了一杯。
“我这人向来不喜与人交际,今日却与你一见投缘,这也算是天意吧!俞相公如果不嫌,我便叫你一声小弟了。”
俞仁赶紧站起来。他还真没想到,袁崇焕会对他如此另眼相看。当然,面前摆着这么大的一支潜力股,俞仁虽然暂时还没考虑自己今后的发展问题,但是也绝不会轻易放过眼前送上门的机会。何况,袁崇焕本就是他心目中一直崇敬的英雄。能跟自己心目当中的英雄称兄道弟,俞仁感觉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光。
于是,俞仁毫不犹豫的站起来,对着袁崇焕深施一礼。“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袁崇焕也十分高兴,他也从座位站了起来,伸双手扶住了俞仁。“你我既为兄弟,就不必拘泥这世俗繁礼了。”
说完,袁崇焕拉起俞仁,两人重新坐好。然后两人各自报了生辰,俞仁现年十九。袁崇焕现年三十六,比俞仁整整大十七岁。虽然俞仁只是位十九岁的少年,但经方才他的一翻对话,袁崇焕认为,面前的这个少年,见识非同一般,将来必有一翻作为。这也是他为什么有意与俞仁拉近关系的原因。
一旁的孙捕头也站起来,向着袁崇焕拱手,“恭喜大人与俞相公义结金兰。”
俞仁听到孙捕头的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这一声兄长的意义不同一般。他想起三国演义上桃园三结义的事,而明朝正是三国演义盛传之时,可以说刘关张的故事,在此时已家喻户晓。
袁崇焕显的格外高兴。他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叫来老家人。向他道,“袁顺啊!你拿我的这块玉去,帮我办一桌像样的酒席,再顺便置些香烛和祭天的祭品。我要正式与我兄弟行祭天之礼。”
俞仁在一旁,忙一把拉住了袁崇焕。硬把他拿给袁顺的那块玉佩夺了下来,帮袁崇焕重新挂了上去。然后毫不犹豫的摸出自己身上仅有的三两银子递给袁顺,却向着袁崇焕道:
“大哥,以我看。这酒席就免了吧。你我兄弟之间,就不必这些虚套了。莫要因此坏了大哥的清名。只买些香烛和祭品来便好。”
袁崇焕点点头。可是他却仍然坚持要用玉佩去做典当,也不同意拿俞仁的银子。袁崇焕拿着银子,强塞到俞仁的手里道,“兄弟啊!其实,实话跟你讲吧!为兄家自来在广西经商,也算是小有积蓄。只是为兄自到此为官,已有俸禄可领,便不愿再向家中伸手。
可是兄弟初到为兄家中,又怎可让你花费。”
俞仁见袁崇焕这块玉佩仍是贴身佩带之物,想来必是他的心爱之物。他实在不愿看着袁崇焕把它当了。可是又扭不过袁崇焕,于是只好作罢。
他方才掏出三两银子,并非要有意客气,也不是作秀。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就这么三两银子了,要是花了,只怕就很难回家了。但他也实在为袁崇焕待己的这份情意所折服。
袁崇焕遣走了老家人袁顺,又与俞仁重新坐好,问了些俞仁家中的情况。俞仁本身对自己家中情况也不很了解,也只好捡些他知道的简略的说了。
不久,袁顺回来了。
于是,几人将香案摆上,又摆上祭品。俞仁与袁崇焕正式的上香祭告,行了结义金兰的仪式。
等撤下香案,三人重又坐上酒桌。三人一面喝酒,一面聊天。其实,主要是俞仁跟袁崇焕聊天。孙捕头在一旁只是坐陪。袁崇焕最关心的还是关于辽东的形势。他与俞仁谈了很多,问了许多俞仁对辽东形势的看法,也谈了许多自己的看法。俩人越谈越投机,真正是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