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羽将瘪了的纸包放到地上,自己走到老树下打坐下来,双手按照太极方向画了个大圆,最后扣在胸前掐了个指诀。闭目静气、双耳返听、再无声响。
虽然只是参须,但其力道还是比皎羽在这片山上寻到的灵药要强很多,此刻运法修炼对自己的伤势极有好处。
吴辰非一见,知道她进入了练功状态,不敢再说话,只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刚开始,皎羽身旁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白雾,隐隐进入她的身体。到后来白雾越来越粗,直到连接成片。这些雾气有的从天上过来、有的从地下出来,最后汇聚到一起,被皎羽吸收进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工夫,雾气渐渐变的又薄又淡。皎羽身态安详,端坐不语。当雾气完全消失,她这才睁开双眼,停住功法收了指诀。伸出右臂活动了一下,发现基本已经伸缩自如,这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吴辰非见她练完,也站了起来。只见皎羽福身对他说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皎羽感激万分。”
“姑娘言重!姑娘言重!”吴辰非一边忙着还礼,嘴里一边说道。
“皎羽的伤势已然大好,公子不必再前来看望。”说完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递给他。“我知道这点银钱不能与公子的恩情相比,只是聊表皎羽谢意,万望公子不要嫌弃。”
吴辰非并不去接银子,只把一双炯炯目光盯在皎羽脸上。“皎羽姑娘,这银子我不能要。不过我倒是有些疑问想询问姑娘,不知是否唐突。”
皎羽笑了笑,见他不接银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但也没把它再收回怀里,只把手臂收了回来,朗声说道:“公子对皎羽有恩,有话尽管讲,皎羽知无不言。”
吴辰非沉思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我看姑娘已然大成,法力自然高强,是何人竟然有能力如此重伤姑娘?”
皎羽没料到他会问到受伤的情形,微一思忖便坦荡地回答:“伤我者在百余里开外的长松观内,是观主的弟子。”
吴辰非听言愣了一下。他曾经猜测过打伤皎羽的,不是得道灵兽便是道家高手,所以皎羽说她为道人所伤,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早上假托姐姐受伤去抓药时,郎中就曾问过其姐是不是在长松观修行,到了晚上皎羽就说是为此观中的道人打伤。天下之事还真是巧!
看到吴辰非这样的表情,皎羽忙问:“怎么,你认识?”
“不,不,不,我哪里会认识那些道士。”吴辰非连忙摆手,之前他连这道观在哪里都不晓得,怎么会认识那些老道。
皎羽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只听吴辰非继续问道:“你们同为修行之人,他们为何要伤你?”
“说来话长。”皎羽轻叹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背向吴辰非慢慢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得道前本体为一只白鹤,吸日月之精华小有法术。一千多年前无意飞到长松观房顶上休息,看见观内道众正在听观主论道,便也驻足聆听,从此深感道法博大精深。自那以后,我便每日飞去那里,在房上听道。道家视白鹤为祥物,是以观主也不加驱赶。”
皎羽说到这,眼神中闪过感激之色。当年观主的有意成全之心,令她至今感念不尽。
“后来他们在观中作法修炼,也并不避讳于我。接下来的这么多年之间,我习得他们聚气凝神之法,修行精进。观主见我心坚,更是对我百般照顾,并在天劫到来之时,帮我承受了三道劫雷中的两道,令我顺利渡劫,修成灵体。”
吴辰非听到此处,不禁动容。如此说来,这长松观与这白鹤应该是颇有渊源,现在怎么会对她下如此重手?还未等他再问,皎羽便再次说道:
“在我渡劫升阶不久,长松观主便飞升仙界,并将观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这大弟子秉承师傅嘱托,也并不为难于我,虽不及观主的回护照顾,不过仍容我继续修行。所以渡劫后修炼仍然比较顺利,眼看就已经逼近灵仙之境。谁曾想就在此时,长松观来了一个恶道士。”
说到此处,皎羽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恨不已,说话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
“这道士是四十年前来到长松观的,来时刚刚十五岁,一身天生道骨,被观主看作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此人天赋异禀,修行极其刻苦,只用了三十年,便超过观内除了观主以外的所有道人。可他有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容不得动物修行。”
皎羽停顿了下来,微露痛苦之色。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也正是从那时开始,长松观成了她的“禁地”。
“此人强势,连观主也不得不让他三分,从此我便不能再踏入长松观……”皎羽此时已无法继续说下去,她对长松观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道人生生将她驱逐出去,这种痛苦无人能够体会。
“后来呢?”吴辰非见她停住半天没有再说,便轻轻询问。
皎羽转过头来,清冷的月光下,美丽绝尘的脸上,两行泪水映着微光汩汩流下。“每当远远听见观中做大的道场,我都会控制不住地走近,可每次都会收到驱逐。五年前观主外出游方,便把观中事务全部交给了这个道人,自那以后他只要看见我,便会动手,我未到仙境,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里,左手拂了拂右臂,“此次手上的伤,便是拜他所赐了。”
吴辰非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如你所说,你已经有两千年道行,何以不敌他这个只有五十多年的修炼?”
皎羽看了看他,轻轻摇摇头,“公子你不懂我们修炼的艰难。人类修行,有师傅传授心法指诀,指点修炼关窍;而兽禽修炼,都是先靠被动吸收日月天地的精华,若想将这些许灵力存于体内,要有极多的机缘巧合,不是随便就可以做到的。”
一见吴辰非似懂非懂,她便继续解释,“就好比用碗承接雨水,人可以由师傅交给你一只碗,哪怕小点,但终可使用;兽禽便只有自己四处去寻,侥幸寻得便可继续,寻不得便只能放弃。人不仅可以接雨水,还可以去河边打水来装满碗,而兽禽不行,只能等天下雨,接到多少算多少。因此,兽禽修炼,比之人类要困难千万倍。”
吴辰非低头想了想,这才抬起头问道:“你说过此道人天赋过人,那他修行速度定然比常人快。他五十年修行胜过你两千年,那换作常人大概百年修炼可与你相平。是否正确?”
皎羽点了点头,这个男子果然聪明。其实她第一次看见他,就发现他的天赋也非常高,如果修行不会比那个道人差多少。
“天赋是个原因,不过他勤修苦练,修行才如此神速。”说完看向吴辰非,“公子可还有疑问?”
吴辰非想了想,对皎羽的疑问已经全部得到了解答,于是摇了摇头。
“没有了。既然姑娘伤情已然大好,在下就不再来打扰了,就此告辞。”
皎羽伸手连忙把正要躬身施礼的吴辰非扶了起来,“公子莫要如此大礼,皎羽不敢领受。”说完,她凝神想了一下,从左手手指上褪下一个物件,递到吴辰非手上。
吴辰非低头一看,是一枚墨玉指环,墨色沉厚,一看便是极好的玉料所制。还没等他开口拒绝,皎羽就已经再次说道:“公子莫要推辞,这墨玉指环不是酬谢,而是一个媒信。”
“媒信?”
皎羽看吴辰非没有听懂,将左手伸了出来,只见她雪白的手腕之上,带着一只漆黑的手镯。
“我这墨玉手镯,与你那指环是同一块玉料所制,两者可以互相感应。公子今后如果遇到危险或难事,便把指环噙入口中,我可以通过手镯感知到,并最快时间赶到相助。”
吴辰非一听,心中大喜。虽然他并不愿鹤灵为他冒险,但如果有时想要相见,有了这媒信便方便许多。想到这里也就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把指环收进怀里。
皎羽见他收下指环,心中非常高兴。走上一步再次把银锭拿出,递给吴辰非,“我未到仙境,无法白日幻形。这锭银子公子收下,劳烦你明日再代买些人参、灵芝之类的灵药。买好后也不必再辛苦送来,可用指环传信于我,我自会前去取用。”
吴辰非听她这么一说,方才欣然收下。“姑娘放心,在下明日就去买,还是天黑之后传信于姑娘,可好?”
“如此就有劳公子了!”
皎羽微微一福,吴辰非拱手还礼,“姑娘留步,在下告辞。”说完便大踏步走出松林。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皎羽若有所思。这少年心意坚定,善恶分明,如若修行定是不世之才。可方圆几百里,修行的最好去处便是长松观,而那里是她最不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