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春,昨夜的一场春雨将今日天空涮得碧蓝如洗,庭院中各色兰花生机勃勃,争相沐浴温暖的阳光。
春风舒爽,片片桃花如红雪般随风飘落,于地上铺展薄薄一层。
转眼就到了我一周岁的生日。
今日从寅时起,下人们便起身为周岁酒宴准备饭菜用度。王府上下弥漫着一片热闹喜庆。
一想到今日有幸见到形形色色得皇亲国戚与朝廷命官,我就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之情,早早起床。
这一年来,王爷与王妃无微不至的照顾令我动容,于是我毅然决定改叫他们爹娘。
还有我的两个哥哥,每日从宫里下学后都会来陪我玩。大哥乔瑾煜比我年长六岁,是王爷的嫡子,自然就是奕王府的世子。
二哥乔瑾睿比我年长四岁,是妾室王氏所出。我也见过这位姨娘几面,她是位知书达理、温婉沉静的女子,只是面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愁容。姨娘偏爱清静,总爱呆在自己的院落中与瑾睿在一起。
我娘是定国公的养女,虽是养女却颇受定国公宠爱,而姨娘的父亲只是一位七品给事中,身份千差万别。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二哥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谨慎的原因。
对了,差点忘了我身边这个臭小子。他叫何尚(真不知道他爹怎么给他起这种名字?),是管家何逊的儿子。
何叔妻子小产,刚生完何尚就去世了。娘同情他们的遭遇,加之喜爱这个孩子,便命人细心照顾他,给他吃各种珍贵食材。何尚终于从一名虚弱的早产儿变成一位健康的孩子。
我就说他只比我大两岁,力气怎么会那么大,原来是吃了补药的关系。他就用那些多余的力气做同一件事——打我。
就像现在,他正得意地挥舞着小拳头向我身上猛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孩子之间的嬉戏,但打在我身上真的很疼!
因为年纪小,他每次打我时我只能哀嚎着爬走,但是他却又从后面追上来继续打我,我无奈,只能换个方向继续爬…
所以我发誓,等我会走路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打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娘正坐在沉香木梳妆台前,将一只鎏银镶珍珠钗戴在发间,侧过头含笑望着我们,“还是这两个孩子能玩到一起。”
我:“呜哇叽咕哇呀!”
娘嫣然一笑便转向了门口,原来是莲碧进来了,“王妃,方才沈大人到了,这会儿正和王爷在偏厅喝茶呢。”
“沈大人来了?那我一会就去找他谈谈瑾煜在国子监念书的情况。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在这里呆了一年,我对这个时空也有了一个大致了解。此时空有三个国家:陈、召、殷。我所处的国家便是召国。
召国处在大陆的最北端,陈国处南,殷国处西,三国接壤大致呈一个三角形。
召陈东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几个小岛。陈国军民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军事实力雄厚。
而包括殷国在内的广大西南地区皆是起伏的群山与茂密的丛林。殷国大多数地区还未开化,国民凶狠阴险。山中草药种类甚多,但他们却不把这些药用于治病救人,反而去酿造毒药。酿造毒药与贩卖毒药为殷国的主要收入来源。
而我们召国,从太祖皇帝建国道现在已有二百八十四年历史。疆域辽阔,物产丰富,国家富强,是老牌的大国。
当今皇上便是我爹的弟弟,去年此时刚登基,改国号为“延召”。皇律规定,新皇登基的那一年还要使用先皇的年号,第二年才能使用新皇的年号,所以今年是延召元年。
召国没有丞相一职,设内阁辅佐皇帝处理政务,下设六部执行皇上命令,全国分为十个州,由中央派官员管辖,全对皇帝负责,和我那时空的明朝官制很相像。
召国的官制庞杂,那些官员的官名、品级和职责我都记不住,但这位沈大人我却很熟悉。
这位沈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兼翰林院学士。翰林院是全国考中进士的顶尖人才聚集的地方,而国子监是负责贵族子弟教育的部门。沈大人在教育界也算头号人物了,但在娘眼里,他只是两位哥哥的老师。
二哥性子沉稳内敛,可以静下心念书。大哥虽说很聪明,但玩性太重,在念书上颇为浮躁,这让爹娘十分苦恼。所以只要沈大人一来,爹娘就一定会去找他。
“莲碧,你再叫上几个丫头过来给岚儿穿衣打扮,我去见见沈大人。“
“是,王妃。”
娘梳妆完毕,转身朝我们走来。银红色曳地长裙,外罩浅金丝线纱衣,尽显优雅柔美,又不损她窈窕身段。
一头柔顺的青丝绾成芙蓉髻,斜插一支碧玺雕花步摇,额间垂着七彩宝石坠子,更衬得她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间流光溢彩。
“岚儿乖,娘先去见见沈大人,让莲碧姑姑给你打扮,娘一会就来接你。我们岚儿今天一定是最美的。”
我叫了一声表示答应,随后她便抱起旁边的何尚,“尚儿,你先去你爹那里,一会儿再和岚儿玩,好不好?”
何尚听后撅起小嘴,在娘怀里扭动着身子,“王妃不嘛,尚儿还想和岚儿玩。”
“尚儿乖,岚儿要打扮了,听王妃的话,等打扮好了再让你看美美的岚儿好不好?先去找你爹吧。”
“好,一会尚儿要看美美的岚儿喽!”娘笑着将他放在地上,何尚一边叫着,一蹦一跳得跟着娘出去了。
他们走后,莲碧给我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大红色兰花对襟小袄和一双撒花云头锦鞋,随后她将一个小小的赤金长命锁挂在我脖子上,给我腕上套上一支点银如意手镯。她手脚也麻利,不一会就帮我穿戴整齐了。
“小姐真乖,让莲碧这么快就完成了。”
她又陪我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待到巳时过半,周岁酒宴已准备妥当,宾客到齐,娘便回来将我抱去宴厅。
沿着回廊而去,一路上不停有侍女小厮端着各种菜品、点心、香炉、茶盅向我们问安。
他们迈着小碎步快速在府里穿梭,面上都带着喜庆的笑,身后衣裙翩飞似朵朵彩霞。
还没进院子,各种吹拉弹唱的丝竹声便飘入我耳,等进了院子,宾客们的谈笑声立刻迎面向我涌来。
我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那些人,只见里面站满了身着各色锦袍的男人,有老有少,他们兴高采烈地交谈着,时而手捋胡须,时而仰天长笑,时而互相作揖。也有人面露奸佞之色,以手捂嘴小声交谈着。
看着这些千姿百态的人,一时间我竟有一种来到马戏团的错觉,这些人似是那舞台上的小丑,而我却好像置身戏外,但仔细想来,我也是身在戏中。
爹本来正和一个官员在说话,看到我们进来便含笑着迎了上来。他乌青色的杭绸锦袍,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俊容英姿令人无法逼视。
“梦贞,你们终于来了,快进宴厅吧,抓周的时辰到了。”娘微微颔首,爹轻揽着娘的肩头,带着我们进入宴厅。
宾客们见我们进来,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纷纷落座。我们一直走到宴厅尽头的一个大案前站定,两位哥哥也聚集到我们身边,大哥嬉笑着又开始逗我玩。
爹傲然立于众宾客面前,尽显天家风范。他朗声道:“今日承蒙各位大人的厚爱,能赏脸来参加我家小女一周岁的抓周酒宴,本王深感荣幸。此次酒宴不仅意在庆祝小女生辰,还想请各位大人在府上畅饮叙旧,与我们共同分享着喜悦。那么抓周仪式即刻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立刻响起喜庆的丝竹声。爹行至大案中央恭敬地焚上一炷香,然后示意娘把我放在大案上。
案上印章、毛笔、算盘、账本等物品。我从它们前面一一爬过,思考着应该拿哪一个。
在座宾客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我,纷纷向我提议:“拿印章好,将来官运亨通!”
“小郡主要什么官运?拿毛笔,将来定是才女!”
“拿算盘,以后钱财不用愁!”
最后那个说算盘的挺符合我的心意,我便爬到算盘前方伸手去拿。好重啊,根本拿不起来。他们放东西的时候也不考虑一下小孩的力气。
我失望地放下算盘,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账本上。这个的寓意应该和算盘差不多,就拿这个吧。
我爬到账本跟前,双手捧起账本抱在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大案上咯咯笑了起来。
宾客们见我选的是账本,纷纷谄媚地说着一些吉祥话:“小郡主以后定会善于理财,这一家的出入账目,可全都归郡主来管喽!”
就在此时,一个尖细扭曲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划破了这一室热闹的氛围:“皇上有旨,奕亲王接旨!”
一位身穿皂青色的瘦小太监,手捧着一卷黄绸,趾高气昂地进了宴厅行至爹面前。
在座的宾客包括我们全家都掀袍跪伏在地,整个宴厅煞那间寂静无比,一股无形的张力充斥在宴厅的每个角落。
“维延召元年,三月初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奕亲王嫡女为汀兰郡主,正三品命妇。赏特贡杭绸十匹,赤金点翠手镯一支,琥珀连青手串一个…”他每念一个,门外就进来一个手端红木盘的宫女,直到他念完,那些宫女已经把宴厅站满了,“…羊脂玉兰花步摇一支,钦此~”
“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爹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全家高声呼喊万岁。
太监谄媚地笑着伸手虚扶我爹,“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家中又出了一个郡主。”
“曹公公哪里的话,这都要谢皇上圣明,还有曹公公您的美言。”爹站起身和曹公公应酬,“来,我敬曹公公一杯。
曹公公伸手虚挡,“王爷,您的心意曹某心领了,这酒就算了。我还要去一趟杨府宣布一条圣旨呢。不瞒你说,这杨家四公子,被皇上升为吏部考功司郎中了。”此话一出,全场宾客表情各有阴晴。
爹面不改色,仍旧浅笑着道:“那我就不耽误公公办差了。公公请好走。来人,恭送曹公公!”
一大群宫女簇拥着曹公公走后,宴厅原本紧绷的气氛这才松弛下来。宾客们都在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这杨家自从去年出了一个皇后之后,只要跟杨家有点关系的都给封官了。”
“就是说啊,先把皇后的爹杨宏从吏部尚书升为内阁首辅,又把他的大儿子升为绥州总兵,二儿子升为京卫指挥使,现在又是四儿子成为吏部考功司郎中。”
“看来,今后这朝廷上下,可都是杨家的天下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议论之词,又看见爹娘脸上浮现出的一丝阴云,我意识到了这杨家权利的扩大,对我们家来说恐怕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