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明月已用穆于何那副样子和身体活了十七年,冷不丁换成这样,美则美矣,却始终很难习惯。
她举起手来,看着那纤长白皙,嫩如葱白的手指,不由得暗叹造物主不公。为何同为女子,明月生得如此完美,她却那般粗鄙?
躺了一会,明月总觉得伸出的手是别人的,不是她的。她一骨碌爬起来去照镜子,看着那个美艳的女子,也觉得仿佛在看一张画。所有这一切,仿佛一场梦,一场她曾经做过的梦。如今实现了,却那么不真实,叫人略有些不安。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报着更时,敲着更鼓。明月吓得心惊肉跳,急急忙忙跑到塌上躺好,盖好被子。一种行窃之前被人发现的惊慌,令她紧张得汗毛直竖。
“扑通,扑通!”明月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猛,不禁用手压住,生怕它会跳出来。
待敲更太监远去,明月的心才慢慢平息,却完全没了睡意。
奇怪,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她总觉得时候还早,那敲更者却敲了二更?
她坐起来,看着这陌生的房间,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感觉像是一个街头混混偷溜进大家闺秀的绣房。
“哎,我的亲爹娘哎,你们当初为何生下我?既然生了,却为何不要我?”明月暗自叹道,“让我在江湖上流浪,小小年纪就做了盗墓贼。要不是我命中该有此富贵,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此时,外面已有了烛光,明月看见,心知不是做梦,此刻确实已是夜里。而屋里除了从窗户透进的光亮,并无其他。不行,她得找人来说说话,把这些恼人的想法赶走。要是老想这些事,那她还要不要睡觉了?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久,明月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咳咳,来人!”
听见明月呼唤,那两个宫女举着烛台进来,双双屈膝问道:“明月秀官,有何吩咐?”
明月叫她们把烛台放在桌上,过来陪她说话。
两人知道她睡醒了,一个人无聊,便搬过圆凳坐在床边,问她想说什么,或是想听什么。
“你们叫什么名字,在宫里多久了?”明月也坐起来,理着头发问。
左边那个说:“哦,我叫玉荷,进宫四年了。”
右边那个接着说:“我叫翠珠,今年是第三年。”
明月打量了她们一番,见这二人都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就叫她们坐到床上来。两人先是不敢,明月一再要求,她们才小心地斜着身子在床沿坐下。
玉荷合掌道:“明月秀官,你可真是命大呀,都下葬几个时辰了,居然还能活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翠珠说:“这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明月听她话里有话,便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两人十分惊讶,异口同声道:“怎么,你不记得了?”
明月只好尴尬地摇摇头,说自己死了这一回,许多事情都不记得,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忘了,恳请她们告诉她。
玉荷叹道:“唉,真是可怜!自从祭品被投毒这事发生之后,宫里就有人说要皇上赐你死罪。太后也说,宫里容不得这样的恶人,非要皇上亲自看你死去不可。”
明月听了心里一沉,追问道:“那后来呢?”
玉荷摇摇头说:“后来,你郁郁寡欢,虽一再说明自己没有投毒,却被关进了废弃的戏楼。次日一早,你便在戏楼悬梁自尽了!”
什么,她居然是悬梁自尽的?
明月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据说这种死法,死后很难看,眼珠凸出,舌头伸出,而她刚才照过镜子,却很正常。但万一睡着以后,她竟又露出那副死相来,岂不是要吓死人?
玉荷仔细看了看说:“嗯,还有淤痕。不过不打紧,抹了药膏,几日就好。”
见她皱眉低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十分同情。翠珠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平安扣解下来,挂在明月脖子上,说是给她驱邪避凶。
明月说不要,翠珠却坚持要送给她,并说:“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是好人,不可能下毒谋害皇上。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逼死你。你去了之后,定有人高兴得不得了,只是我们没有看见。”
“对呀,如今你复活了,我们都觉得这是老天爷有眼。只怕有人恨不得你再死一次,你可要小心呀!”
玉荷说完,看了看整理好挂在一边架子上的贵妃装,十分担忧。
她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那衣服说:“这衣服甚是华贵,只是,你现在不能穿了。那些恨你之人,若是看到这衣服,恐要剥了你的皮才解恨呢!”
明月一听这么严重,心里越发慌乱,着急地问:“这可如何是好?”
翠珠劝道:“莫急,莫急。其实这贵妃装,再穿也不吉利,还是放着吧。这不是常服,而是寿服,虽然华丽高贵,却是死人穿的。再说,皇上也没有正式册封你为贵妃,只是按照贵妃的葬仪将你安葬。你既复活,仍是秀官,一切从头开始吧。”
哦,原来如此!
明月听完这些,心顿时冷了半截。李书扬的那几声娘娘,喊得她以为自己真是娘娘,却原来不过是梦一场!
“那,我住在这儿,是不是也不大合适?”明月瞟了一眼那贵妃装,闷闷地说。
玉荷过来道:“只要皇上准许,不会有什么问题。怕只怕太后那里……”
明月也知道,皇太后似乎总想牵制皇上,早上宫人不是说了吗?她仍然是秀官,只能继续住玉漱馆。她能住在这里,都是恒昊的意思。
可是,她一个小小的秀官,又岂能让太后改变主意?那就如同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她虽没读过几天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唉,看来,要做皇上心爱的女人,也没那么容易!
而那个恒昊,虽然疼爱明月,却不能太过违逆太后。明月很担心,怕自己孤立无援,与恒昊也只能聚少离多。若真那样,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好不容易回到人间,且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明月心里不知有多美。
而此刻,她却感到这宫里有深深的寒意,似乎每一处都有可能暗藏着机关,仿佛地宫里一般。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被万箭穿心,死状凄惨。
哎,不管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么美妙的夜晚,身边又有两个美人相陪,若是还谈这些,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色?
她摆摆手说:“算了,先不说这些!玉荷,翠珠,你们都许了人家没有?”
说到这个,两个宫女都羞红了脸。
要知道,宫里的宫女是不能擅自婚配的。而且,在宫里供职期间,也不能成亲。她们若要嫁人,须得领了出宫牌之后,才能请媒人说媒,嫁人成亲。
而宫女一般是从十二岁进宫,到二十岁出宫。如有后宫比较喜欢的,可能会到二十五岁才放出去。但到了二十五岁,嫁人就不易了。
也有不愿意出宫的,一直呆在某个后妃的宫里,从宫女熬成嬷嬷,并拥有一定的权利,在宫里直至老死。
这样的嬷嬷,死后也有好处。宫里会一次性给其家人三年俸禄,外加绸缎和粮食银钱。若是家里贫苦些的,得了这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但是,又有几个女人愿意一生守着这活寡,在深宫里伺候后妃一辈子?女人的天性,都想找个相亲相爱的好男人,有自己的孩子,和和乐乐地过日子。
况且,这两个宫女年方十六,正值青春年华,满脑子都是幻想。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若在宫外,早已是媒人踏破门槛,提亲的人都排起长队了。
一听明月问她们许了人家没有,她们便羞涩地低下头去。不是她们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
明月见她们脸颊泛红,越发娇媚,心里更加喜欢。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玉荷的脸,叹道:“好一个精致的美人儿!你有这般姿色,定能寻个好人家。”
玉荷嗔道:“秀官你真会说笑!”
翠珠也笑道:“说不定,哪天被哪个世子瞧上了,回头就成夫人了!”
“嘻嘻,你少贫嘴!上次看到九王爷,是谁发痴说能做王妃多好啊?”玉荷笑着说。
啊哟,这小丫头居然还敢打九王爷的主意!许是女人的天性,明月虽然是恒昊的女人,听到别人暗恋恒正,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明月心里不悦,表面上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问翠珠:“怎么,你喜欢九王爷?人家可是皇上的亲弟弟,要娶的,必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要不,改天我帮你问问,他是否愿意将你收做偏房?”
“哎呀,秀官,翠珠不敢!”翠珠吓得急忙辩解说,“那全是玉荷乱说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明月笑道:“若只是想想,倒也没什么。九王爷那般英姿,莫说你们两个小丫头,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哎,只不知,他心里喜欢怎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