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除夕已到。
俗话说“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因此,古代很重视除夕。除夕当日,长幼皆正衣冠,依次拜贺,然后进椒柏酒、屠苏酒,饮桃汤,换桃符,孩子们也是到处放鞭炮,甚是热闹。
晚上是皇室家宴,申时,被皇帝钦点参加家宴的皇亲国戚们已在凤凰台上等候。酉时(1)刚到,孟宏煜便带着众嫔妃们来到凤凰台。
往年都是由皇帝和太后坐在上位的。不巧,前些日子歆阳染了风寒,太后日夜照料他,操劳过度,也病倒了,如今正卧病在床,无法参加家宴。因此,那空了的主位由谁来坐,尚未决定,妃嫔们早已暗中期盼。
众人行过礼,皇帝道:“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请开怀畅饮,不必拘礼。”说了便携了子灵的手,让子灵坐在上座。
众人随之依次入座。
淑妃柳如馨满脸不悦地在自己的桌案前坐下,还不忘悻悻地瞪子灵两眼。也难怪,若要论资排辈,原本该是淑妃坐在上位的,为此她特意用心地打扮过。
精心打扮过的淑妃,皮肤细嫩,眼波流转,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将她曼妙的腰肢恰到好处地凸显出来,看起来不胜娇媚,比起子灵的淡妆素衣,不知要漂亮上多少倍。可皇上竟让这样一个容貌身材都不如自己的“丑女”坐到上位,淑妃岂能不气?
子灵虽无惊艳众生的姿色,然而气定神闲地坐在孟宏煜身边,显得落落大方、气质娴雅,无一丝的自卑羞赧。
子灵自知自己这段日子来深得圣宠,因此,一定有很多不曾见过面的皇亲国戚想趁着家宴的机会,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如此讨皇上的欢心,况且听说还是个其貌不扬的无盐女?也有心怀嫉妒的妃嫔等着看她出丑呢!因此,举手投足间子灵格外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皇亲国戚们依次向皇上敬酒,每次敬完酒,孟宏煜都会私下里低声向子灵介绍不相识的亲戚。看孟宏煜和子灵私语喁喁无限亲密的样子,淑妃恨得咬牙切齿,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起身向皇帝敬酒:“臣敬皇上一杯,愿皇上江山永固,盛世永在。”
这男子生得身材魁梧,容貌英俊,浓眉大眼,眉眼间有一股凛然的英气,与在座的同龄男子比起来气质不凡。要放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个足以迷倒万千女子的大帅哥,子灵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孟宏煜低声告诉子灵:“此人是羽林军卫尉章文彦,自小便呆在朕身边,与朕交情甚好,因此朕钦点他参加家宴。”
原来,他就是章文彦。虽不曾见过面,但子灵早已听说过章文彦的大名。
深宫里,一群年华正好的宫女们闲来无事总爱谈论那些出色的皇亲国戚文臣武将,而像章文彦这样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的男子,更是她们心仪的对象,因此更热衷于谈论他的小道消息。
子灵多多少少也从宫女们口中得知了一些,知道章文彦的父亲是战死沙场的功臣,他自小陪着皇帝习武,和皇帝交情甚好,现为羽林军卫尉,负责京城的防卫。章文彦娶了先帝妹妹的女儿、皇帝的表妹慕容熙为妻,也算是皇亲。据闻慕容熙刁钻跋扈,嫉妒成性,因此夫妻嫌隙渐生,感情并不融洽。
歌舞正闹,酒意正酣。
淑妃执着酒壶上前,欲为皇帝斟酒。经过子灵身边时故意踩到裙裾,一个踉跄把手上的酒壶打翻,将半壶的酒倒在了子灵身上,淡蓝色的袄子湿了一片。宫女太监们一阵慌乱,玉奴赶忙拿来锦帕为子灵擦拭。宾客们也停了杯酒,看着这小插曲。
“臣妾一时失手,弄脏了萧贵妃的新衣裳,真是罪过,望皇上见谅。”淑妃福身道罪。
孟宏煜不甚在意,随意说了句:“爱妃并非有意,朕不会怪罪。起身吧。”
子灵早已看穿了她是故意的,也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玩这样的愚蠢的小把戏!她想令子灵出丑,殊不知,却是让自己丢人现眼。
子灵并不多言,微笑着说:“姐姐自是无心的,无须多虑。子灵去换身衣裳便是了。”
向皇帝行过礼,子灵带着玉奴往凤凰台边的西暖阁去。
玉奴早已吩咐随来的宫女往永乐宫拿衣裳去了,子灵便在西暖阁里候着。
这里远离正殿,宴客厅里的喧嚣远远地传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在子灵听来仿若隔世,恍惚莫辨。是的,这人间的歌舞自是热闹,可似乎这一切均与她无关。她想,或许,这一切真的是一场隔世的梦,这梦那么长那么长,总是不醒。
倚在窗前,抬头看满天寒星,仿佛一个个银钉,钉在千疮百孔的夜幕上。这古代的星,真是绝美呵!
空气中长久弥漫着梅香,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梅花似乎总也开不败,给银白的天地添了一点血色。梅影斑驳,梅树下有一个身影,伫立不动。
怎么这么熟悉?子灵只觉熟悉,可看不清他是谁。
她怯怯地问了声:“梅树下何人?”
“卑职展战。”熟悉的嗓音,依旧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呵,原来是他。
子灵忽然记起自己好像有个把月没见到展战了,如今见到他,她心情雀跃,问道:“展大哥跑哪去了?我好像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卑职奉皇上之命出了趟远门,因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向娘娘辞行,望娘娘见谅。”这一个多月,他日日思念着她,她可曾知道?可曾让他入她的梦?
子灵不畏寒冷,奔到院子里,好好地把展战打量了一番,然后说:“展大哥变黑了哦,就像非洲黑人一样,怪不得刚刚在暗夜里我看不到你的脸。”说完这“冷”笑话,子灵自己咯咯直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展战子灵便觉得放松,也会不自禁地调皮起来,仿佛仿佛他们认识已久,他是她的哥哥,可以保护他,宠溺他,任她张扬跋扈。也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反而让子灵更爱捉弄他。
子灵侧着头,调皮地说:“师父好久没教徒弟功夫了,旷课这么久,该怎么惩罚你呢?这么久不见,我倒是蛮想念你的剑舞的,要不就罚你再为我舞一段吧?”
想念?她曾想念过他?
展战忍着心中的狂喜,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娘娘失言了!”她不懂,皇帝的妃子对其他的男人说“想念”,是多么大的罪!
子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话中有何不妥,只觉扫兴——哎,碰到这种机器人,只能自叹无趣。
此时,宫女送来了衣裳,子灵便进暖阁换衣裳。
展战依旧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梅树下,深情凝望着窗户中透出来的朦胧温暖的灯光。
换好衣服回到宴客厅时,子灵看到淑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为皇帝倒酒夹菜,尽心地伺候着他。
原来,她的愚蠢把戏只是为了把子灵支开,好博得皇上一时的青睐?子灵不禁哑笑,这柳如馨,也太大费周章了吧?近百名的宾客正看着她呢!真是丢了所有妃嫔的脸!不知者还以为后宫里到处充斥着这样愚蠢可笑的女人呢!
不想再看到她的嘴脸,子灵转身离开,在殿外的走廊上闲步。
玉奴问:“小姐不进去吗?这殿外风冷。”
“不了,里面空气混浊,还是这里清净。”
一会儿,李昭寻来。
“原来娘娘在这偷闲,皇上找您有事。”
不知皇上找自己何事?子灵疑惑地随着李昭入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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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酉时:下午5点至7点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