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中,不知是什么种类的禽鸟,盘翔在很高的地方。
即使站在楼顶,透过镶入砖墙的门窗,罗绮也只能在白色的云朵旁,看到四个黑色的小点罢了。
面露寂寞的罗绮正犹自感伤时,盘翔在天空的黑点突然减成了一个。
罗绮刚开始时还没有注意,直到那唯一的黑点开始向着地面坠落。
操场上的人群都还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中突生出的异样,罗绮已经蹙起眉头走到窗边。
他以双手手掌抵住玻璃,伸长脖子将脸凑近了窗子。
他想看的更清楚一点。
洁净的玻璃窗上,朝着罗绮抿起嘴的地方,渐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天上的黑点下落的速度并不快,也不是匀速。
在下落的过程中,黑点有时还会停一小会儿。
罗绮凝神站在窗边,目光紧随着移动的黑点。
他率先看清楚了黑点的全貌,他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
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玻璃上的白色水雾渐厚,面积也扩散开来,并最终挡住了他的视线。
伸出手在覆雾的玻璃上擦了几下,拭去玻璃上的湿雾,罗绮屏住呼吸,盯着窗外。
他看到了正向地面坠落,四只摸样酷似苍鹰,体积却异常硕大,展翅后宽足五米的禽鸟。
四只飞禽正在不停的相互厮咬,战况异常的惨烈,它们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是不断的用尖喙与利爪相互攻击。
它们用锋利的鸟爪刺割着彼此的皮肤,用坚硬的鸟喙撕啄着彼此的内脏细肠。
天空中飘散开无数褐色的鸟羽,溅洒着如雨般的腥红鲜血。
呵呵,吓不到我的。
闭上双眼,罗绮用手背揉了揉眼皮,心中默念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罗绮重新睁开眼时,半空中相互死斗的禽鸟们的下降速度已经逐渐变快,不再做丝毫的停留。
绿茵场上,有的人终于发现了天上的异常。
没过多久,操场上的所有人都抬头朝着天上望去。
四只肚破肠穿的禽鸟落到了地上,操场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啪叽”的一声。
顶楼中的走廊上,站在窗边的罗绮,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也只能看到绿色草甸上的一片血色。
操场上的人,在罗绮的眼中亦是一个个渺小的黑点,这些黑点都朝着染血的草甸周围聚集。
四具鸟尸俱被摔的稀烂,其间随处皆见被啄碎的内脏与扯裂的断肠。
鸟尸上唯一较完整的,只有四对鸟羽稀疏,末端俱都朝上向天挺立的宽翅。
操场中的学生与教师,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围着鸟尸的人群里陆续传来阵阵惊呼。
随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奇异的气场罩住了浸血的土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到了众人的耳里。
罗绮本站在顶楼上,但传到他耳边的叹息声却比其它人听到的更加清晰。
他甚至听清了藏在叹息声中的细声轻语。
“苍茫众生。”
“曾知我心?”
转头顾盼,身侧却无旁人,罗绮顿感疑惑。
“谁?”
“谁的声音?”
轻声发问,又似自言自语,罗绮无奈的笑了起来,脑海中却突兀的浮现出一张平凡的脸。
“怎么突然想起表哥了?”
回过头,罗绮将右手伸进了蓬乱的头发,抓挠了起来。
他再次望向了窗外,他抓挠头皮的动作立刻僵住了。
绿茵场上,围住染血草甸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惊叫声尖刻刺耳,音量也拔升了很多。
人群之间,浸血的土壤表面,析出了血。
被血浸透的泥土上的暗红色泽,渐被还原成一片灰黑。
血围聚在鸟尸周围,形成了一个浅泊。
无数气泡一起浮出了浑浊的泊面,剧烈的浮动让聚积的血如滚沸的水。
接下来,沸腾的血泊,就在无数的尖叫声中,迅速向着天空凸起。
围绕鸟尸的每一滴血都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毫不散乱的凝聚在了一起,顶端一直升至三米的高度。
血中再无气泡浮出,其上再无波澜涟漓,其形似一椭圆的巨蛋,巨蛋的表面在依旧灿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出金属般的光泽。
眼前的一切完全违反了众人的常识,巨蛋周围的人,大多都面露惊恐的向后退去。
但也有许多自认胆大的人还留在原地,有两个身体健硕,臂膀上的肌肉突起盘虬的男子甚至还朝前走去。
两名男子还没有走到巨蛋前,四只禽鸟的尸体突然浮出了巨蛋的表面。
体态庞大形如巨鹰般的禽鸟,此时身体完全光秃秃的,其身上的羽毛全都不在了。
光秃的鸟尸如放入沸水煮后,被烫拔光羽毛的肉鸡,上面没有血,每一寸光秃的皮肤都遍布着密集的小疙瘩。
鸟尸上遍布着伤痕,从一些可怖的伤口往里看,可以看见鲜红的肌肉与青色的血管,还有断裂的肠子与破碎的内脏。
而最可怖的,却不是那些伤口,而是鸟尸的脸。
鸟脸上没有一根毛发,只有肉的脸上,五官更为凸显。
四双鸟眼中,没有眼珠,空洞的眼眶直朝向人群中的某处。
禽鸟的尸体蜷缩扭曲,禽鸟的鸟头微抬,纤细的脖子伸的笔直。
与空洞的眼眶相对的,每一具鸟尸脸上的喙嘴都是大张,喙端都咧到了极限,以至鸟嘴边的肌肉明显凸叠。
无羽无眼的凄惨鸟尸,瘦脊的鸟脸上竟似一派雀跃的摸样。
与其死状毫不相衬的神态姿势,让没有羽毛的飞禽尸体,凭空增添了数分的恐诡惊怖。
人群中胆子最大的人,突然面对这样的景象,也皆感寒气直冒,不由心颤胆寒。
走向巨蛋的两个肌肉男,俱都停下了脚步。
“啪!”
鸟尸脱离了巨蛋,四具尸体同时落到了地上。
四周传出了一阵嘶竭的叫喊,没有人再坚持留在原地,许多人开始向着身后退去。
“唰!”
四双全由褐羽所组的宽翅,穿过巨蛋的表面,羽翅与空气产生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响鸣。
响鸣声压过了人群的尖叫,八支翅膀微展,荡起道道劲风。
劲风掀起巨蛋周围的泥土,卷落的烟尘顷刻间就将整个绿茵场地遮蔽。
此时的操场上的学生和教师,只有寥寥数十人。
于是,数十具羸弱的身躯,如尘土般被风卷起,又和尘土一般,撞在了周围的建筑上。
围着操场的砖墙上,操场边缘处的看台和水泥梯上,断骨碎肉混着鲜血,一滩又一滩。
惨嚎悲呼声在空气中传递着,八支羽翅在巨蛋上移动到一个平面。
羽翅两两对称,成四对时,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如涛水般向巨蛋的四周起伏而去。
气浪卷走了浮起在空气中的尘土,所过之处,惨嚎声戛然而止。
整座教学楼在羽翅扇出的劲风中剧烈抖动,窗边的墙上不断抖落着白色的粉末。
罗绮紧盯着被沙尘覆盖的操场,脸颊不断与颤动不已的玻璃窗相撞,他却没有移开目光。
毫无征兆,突然袭来的狂风气流,惊动了几座教学楼中的所有学生和教师。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所有人都震骇莫名。
很多惊疑不定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跑出了教室,但还没有人跑出教学楼时,一直盯着操场的罗绮,便看到那卷尽空中沙土的气浪已经扩开数倍,并席卷而至。
“嘭~!”
风声嘶鸣刺耳,矗立于风中的建筑抖动的更为剧烈,楼道中有些不结实的地方涌现出明显的裂痕,几座教学楼里俱都传出了混乱的嚣声尖叫。
脚下的走廊晃动不已,罗绮退后几步,伸手杵着墙壁。
气浪卷过座楼,强风过后,颤动的建筑迅速静止。
楼道中的喧嚣声,尚不绝于耳,终有人跑出了教学楼,跑到了安置水池的砌砖广场上。
而跑出去的人却和仍留于教学楼中的人一样,俱都面面相觑,竟都不明所以。
“嗯,噗,噗,咳咳!”
罗绮身上落满了白色粉末,他抬起手捂住嘴,胸膛也在剧烈起伏。
待咳嗽过后,他又再次扑到窗前,伸手抹干净窗上的粉末,凝神向着操场望去。
连绵的绿茵草甸已被狂风摧毁了七七八八,本来溅在四处建筑上的残肢鲜血大部也被灰尘掩住。
操场中央,伸展八翅,色如血池,形如巨蛋,但蛋体三分之一的部分却似隐在地下的物体,依旧耸立。
宽窗顶上的白墙表面,析出了一条蜿蜒的长缝,长缝一直连接到楼道之中,缝隙间现出灰褐色的砖块。
教学楼里的喧嚣似乎减小了许多,罗绮喘着大气,努力做着深呼吸。
可他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一直盯着操场的他,便看到了耸立在操场上,正对着翅膀的血红巨蛋的另一面的中央,如芭蕉叶般大的蛋体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眸子。
白色的眼底,金色的眸底,红色的瞳仁。
没有眼睫毛,也没有单双眼皮,仅仅只是一只眸子。
那只眼眸在眼白中微微上移,红瞳似乎将目光聚焦于某处。
相距虽有两百多米,罗绮仍觉那只眸子似乎注视的就是自己,他顿感背脊发凉,立刻急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