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的一番话,勾起了项梁内心最脆弱的一面,这些年,为了楚国复兴,自己付出的的确是太多了,可这句话从项庄口里说出,项梁觉得心里暖暖的,眼泪微微泛在眼圈,摇摇欲坠,这时,项梁轻叹一声,他的思绪,不由转道了项伯身上,楚国的败亡,项伯心中也不会太好受。
想到此,项梁看着项庄,沉声道:“庄儿,可知道当年,叔父项伯为何离去吗?”
“听说,叔父杀了人,才会匆匆避难而去。”
项梁点点头,又道:“当年,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战死沙场,楚国不久,被秦国所灭,为了避难,我们回到了下相,而你因伤势严重,我们都十分伤感,可不久,你的三婶于氏,也因为病重不治身亡,这个时期,是你叔父项伯最难的时候啊……”
项梁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他语气沉重,轻叹摇头道:“当时,他因和人拌嘴,一怒之下,将那人打死,为了避难,我们匆匆告别,这么多年,只有我知道他的藏身之所。”
话到此,项梁顿住了话头,看着项庄,缓缓道:“所以,我想让你走一趟,去找你的三叔父,让他跟我们一起去会稽,去江东营造我们新的家。”
项庄明白了项梁的意思,立刻起身,抱拳道:“侄儿愿意前往,但不知道三叔此时在哪?”
“下邳县。”项梁右手向东边指去,又道:“我有他的地址,你可按照地址,去寻找你的弟弟项猷,项猷自会带你去见三叔父。”
项庄点点头,项猷当年与叔父项伯一起避难离去,那时,自己还很小,转眼间,已经七年过去了,想到此,项庄又道:“叔父可有什么话让我交代三叔的?”
项梁从怀中拿出信,交给项庄,叹道:“一切都在信中,他看后自会明白。”
项庄点头,这时,项梁回身看向不远处的项声,他一直在把守门口,乃唤道:“把东西拿来。”
项声从后背摘下一个包袱,送到二人之间,转身回到门口,这时,项梁将包袱打开,看着里面的一柄剑,不舍的抚//摸片刻,放到项庄身前,笑道:“当年,你的祖父为了督促我练剑,命人打造了这柄三尺长的剑,剑柄用红玉镶嵌,我一直叫它‘红影’,这次你北上下邳,我把这柄剑送给你防身。”
这是叔父最心爱的宝剑,项庄把剑推回去,摇头道:“君子不夺人之美,这柄剑,我不要,叔父还是留下吧,他日也可用此剑光复楚国。”
“光复楚国?”项梁不禁大笑:“我已年近四十,还提什么光复楚国,楚国的希望,就落在你和羽儿身上了,这柄剑你收好,这是叔父对你的期望,见到此剑,就等于见到叔父,你要用心练武,不可辜负叔父对你的期望。”
项庄拿起剑,用手轻轻摸着剑鞘,不久,项庄猛然抽//出长剑,这是一柄青铜剑,寒光四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但他锋利的剑刃,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项庄用手轻轻试探刀刃,果真锋利无比。
这时,项梁笑道:“这柄剑,我原本想留给羽儿的,可他不喜练剑,只对那长槊感兴趣,也许这是老天对项家的眷顾,羽儿擅长骑战,而你,却擅长骑射,你俩若同时征战,真可谓万人敌了!”
说到此,项梁仰头大笑,起身拍拍项庄的肩膀,柔声道:“早点睡吧,明天叔父亲自送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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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三通鼓响,城门缓缓打开,来往行人陆续同行,项庄独自牵着马,行走在街道上,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门,远离家乡的感觉,让项庄感到心中悲凉,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项庄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窝在下相县。
离开城门,一条笔直的驰道出现在眼前,项庄将包袱拴在马鞍上,准备上马,在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项羽,龙且和季布驭马疾驰而来,远远的,能听到项羽焦急的声音:“庄儿,等等我!”
马匹卷夹着尘土,急奔而来,项羽飞身下马,奔到项庄身前,一把将项庄抱住,激动不已,久久难以开口……
在得知项庄即将北上,去下邳寻找叔父项伯的时候,项羽极力反对,弟弟项庄,自幼在下相长大,从未出过远门,何况,让他独自去下邳,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可项羽的反对,没有得到叔父的同意,只坚持由项庄北上。
而项梁,却又将项家举家南迁的事情告诉项羽,项羽不明白,叔父为何要南下,放弃项家的祖业,放弃项家在泗水郡的根基,去一个到处是水的会稽郡居住,这件事情,项羽极难接受,也因此,和叔父大吵一架,但叔父的坚决,使得项羽意识到,这件事已铁板钉钉,自己改变不了叔父的决定,只能仓促赶来,送项庄一程,希望项庄能够平安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项羽才松开项庄,双手握住项庄肩膀,上下打量项庄,叮嘱道:“你北上下邳,路上要多加小心,人心叵测,你初次出门,切不可大意。”
项庄点头,项羽的关怀,让项庄心中涌起一丝温暖,一旁的龙且和季布也纷纷走上前,用手握拳,在项庄肩头轻捶一下,笑道:“小子,我们在下相等着你回来,一起上山狩猎。”
泪水润湿//了项庄的双眼,久久的对视,项庄强忍离别的伤感,苦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哥哥们保重,项庄去了。”
拨转马头,项庄一跃而上,挥舞马鞭,狠抽一下,战马长嘶,向远处奔去,渐行渐远,项庄挥舞右手,与众人道别。
下邳,位于泗水以东,与沂水的交汇处,成侯邹忌的封地,曾是齐国的领土,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将下邳划在东海郡辖下,与下相县相距数十里,仅一天的路程,项庄来到下邳的南面,在行半个时辰,即能进城。
秦始皇统一六国,统一货币,统一文化,也在不知不觉中,统一着人心,下邳此时,正在已另一种繁荣,展现他齐国的特色,很难看出,这里曾经是齐国的领土。
城门附近,二十余名秦兵身穿黑色袍服,手持大戈,站列两侧,项庄牵着马,缓缓向城内行去。
街道很繁华,男女老幼行走在街中,脸上洋溢着喜悦,齐国灭亡,似乎对这些下邳居民,没有带来任何伤痛和不甘,但偌大的下邳,项庄犯难了,如何才能找到项伯的居住点呢?
盲目的闲逛,项庄拿出项梁写给自己的地址,在一家瓷器铺前,项庄拦下一个老者,很客气的笑道:“大//爷,请问,永德布行怎么走?”
老者接过布条,看了看地址,回身指向不远处笑道:“小伙子,从前面街道左拐,在行百余步,就能看到了。”
老者很客气,项庄道谢,老者摆摆手,缓步离去。
按照老者的指点,项庄来到了那条很不起眼的街区,果然,寻找片刻,项庄看到了一个陈旧的牌匾,上面用小篆写着永德布行,布行内,几名中年妇人正在挑选布匹,在这个年代,布匹是可以当作钱财用的,但是,需要国家规定的尺寸,才可以交易,所以,布行,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其实也是小型银行。
项庄把缰绳拴在木桩上,大步走入布行,一名伙计快速迎了上来,笑道:“官人,想买点什么?”
项庄凝神看向伙计,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自己的年龄相差不大,在仔细辨认,项庄认出,他就是弟弟项猷,项伯的儿子。
项庄朗笑,用手指着项猷,大笑道:“项猷,你还记得我不?”
少年被项庄问住,不由一愣,短暂的沉默,少年终于认出项庄,一跃抱住项庄,激动道:“阿哥,你可想死我了!”
别后重聚,二人皆悲喜交加,相拥片刻,项庄轻拍项猷的肩膀,笑道:“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也膀了很多。”
项猷嘿嘿傻笑,右手握拳,在项庄肩膀轻击一下,笑道:“阿哥比以前更魁梧了,更有伯父的影子了。”
二人皆大笑,项猷似是陷入回忆一般,嗔道:“回想从前居住下相,你和羽哥就知道欺负我,现在,我长大了,你俩,可没机会再捉弄我了。”
项猷的话,使得项庄再次大笑,往事不堪回首,一幕幕往事在脑中回荡,在看看眼前的项猷,他已从当年的小不点变成如今的大小伙子,真是岁月催人长啊,项庄想至此,轻叹一声,项猷困惑问道:“阿哥是自己来的?”
项庄点头,拉着项猷,附耳低语道:“叔父有要事让我禀明三叔,你可带我去一趟。”
项猷从项庄的眼中,看出事情似乎很严重,微微点头,回身向柜台走去,与老板说了什么,很快又走了回来,笑道:“走,我带你去找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