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方晓颜像平常一样,独自走出宿舍楼,去食堂吃早餐。
一走进饭堂,她便感觉气氛有异。
这是一幢独立的小楼,分上下两层,单层有五百多平米,装着快餐店那种桌椅,看上去很清爽,师生们都在这里解决一日三餐。以往,大家吃饭时都很安静,同桌的朋友坐在一起聊天,声音也都很轻,可今天里面却闹哄哄的,很多学生脸上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方晓颜在门边拿起不锈钢餐盘,走到餐台边,让厨房的工作人员往她盘里放上盛好白粥的小碗和一些小菜,外加几个小笼包。她就近找了一个空着的桌子坐下,慢慢吃起来。
很快,叶星便看见她,立刻端着盘子过来,坐到她旁边。
方晓颜喝了一口白粥,疑惑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有供货商一大早来闹事,大喊大叫。”叶星微微皱眉,“说什么老板要卖地,我们学校要关门了,他们必须立刻结帐。”
方晓颜一愣,不由得看向他,“是真的吗?”
“不清楚。”叶星摇头,“我刚打了电话给我哥,他说我们学校周边开发了几个地产项目,因为环境不错,所以卖得很好,现在这边已经开始成为热点,地价飞涨。我们学校是省市教育改革的重点示范单位,性质并不是纯公立,而是官办民营。最近学校的大股东顺达公司经营不善,资金状况不好,可能想趁此机会把地卖了,捞上一笔。我哥说会帮我们再打听打听。”
“哦。”方晓颜咬着包子,边吃边思索,“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学校怎么办?”
“不知道。”叶星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出现什么动荡,初二、初三和高二、高三的孩子就等于毁了。”
“是啊,那太可惜了。”方晓颜也替那些学生着急,“校领导得想想办法吧。”
叶星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替老板打工的,办法肯定要想,不过很困难就是了。”
两人吃完饭,没有管那些是非,仍然像平常一样去上课。
整整一上午都不断有人在学校门口闹事,全是没拿到货款的供应商。学生们被勒令在课间也要呆在教学楼里,不得到学校门口围观,以免受到伤害。那些孩子毕竟还小,受到的影响很大,上课的时候都集中不起注意力,一直在窃窃私语。
到了中午,便有高二的学生自发组织起来,在饭堂门口贴出倡议书,号召所有同学都行动起来,保卫学校,希望每个学生都做到不转学、不缺课,并发动自己的家长做工作。倡议书写得声情并茂,很有煽动性,落款处是一长串学生签名,高二年级的六百多名学生一个都不少。
来吃饭的学生都聚在那里看,接着便有学生掏出笔来签名,很多学生立刻效仿,签名在迅速增加。
很快,有老师也参与进来。
下午,叶星便接到叶景的电话。
“这件事是真的。”叶景沉稳地说,“你们学校那块地,当时顺达公司以六千万买进,现在市场价可以卖到两亿多。我不清楚你们学校的盈利状况,问了一下教育局的朋友,他认为你们一年的纯利润不会超过七百万,在教育系统,这已经是全省最好的。不过,顺达公司最近两年的经营情况不好,财务方面出现很大问题,现在急于套现,你们的盈利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顺达高层已经放出话来,愿意以一亿五千万的价格出手那块地,有几个大的地产集团对此很有兴趣。”
叶星听了,半晌都没吭声。
叶景等了片刻,关切地问:“怎么?不高兴了?如果学校关门了,你可以来我们酒店工作。你英语好,我们很缺你这样的人才。”
叶星闷闷地说:“我喜欢当老师。”
“哦。”叶景带点宠溺地笑道,“那好,我再找找人,看有没有办法解决顺达公司的问题。”
“好。”叶星松了口气,“谢谢哥。”在他心里,哥哥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听到他愿意帮助自己的学校,他觉得很开心。
“跟哥还客气什么?”叶景轻笑,“你别急,该教书就教书,心不要乱。”
“好,我会的。”叶星很听话,果然定下心来,平时继续上课,同时也帮忙做学生的工作,稳定他们的情绪,让孩子们不要慌乱。
方晓颜并不为自己有可能失业而担心,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打散工的日子,因此并不着急,但身为老师的责任感让她也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在课余时间跟着叶星去安慰学生,想方设法地鼓励他们坚持住,不受影响,专心学习。
所有的课程都没有变动,因为老师们都在,没有脱岗的、请假的、想要另找出路的,这也给了学生们很大信心。
初二(8)班的学生们虽然没有往常那么张扬,但仍然比别班的同学洒脱。班长江皓超级强悍的组织能力往往会在关键时刻显现出来,而班上都是尖子生的良好心态也让他们在重大的考验前面从容不迫。
方晓颜来到8班教室的时候,学生们上课的态度比以前还要认真。今天她讲的是色彩,然后使用每个教室都配备的影碟机和电视机放映了一个短片,带领孩子们欣赏一些世界名画。她非常喜欢梵高,便重点介绍了这位名画家的生平和成就。
“很多人都认为梵高是疯子,可这位杰出的艺术家实际上内心充满激情,但中世纪那种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令他无处容身,因此他才以一些极端的举动来宣泄心里那种澎湃的张力。他的每幅作品都表达出强烈的感*彩,而大部分都是向往自由、渴望温暖……”她的声音仍然很温和,眼睛却闪闪发亮,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艺术的氛围里,再也感受不到近日来围绕着学校生存问题的那些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