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靠认知感才能确认存在的生物。昨天之前,对于我们来说这些火山岩所构成的隧道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墙壁,现在我们甚至连它是不是真的石头都不敢保证了。
仅仅是多了一种认知后,我们的感觉就会变得和之前大相径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呢。
这便是我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所作出的感想。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很悲伤,我当然希望那个工程兵还活着。但如果眼前的墙上这一滩模糊的人形真的是他的话,我也可以接受。
这可以说成是一种冷血的表现,但我更觉得是接连不断的意外麻木了我的感觉。人的认知能力总是有一个极限的,云图,巨蟒,迷雾,灯塔,航海日志,这里有太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了。
换之任何人在经历过这些后都不可能保持冷静。现在的我们也许还能撑住,我们有坚定的信念,和对党的无条件的绝对信任,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但我几乎可以确定,等一切尘埃落定,而我们也彻底安全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感情都会得到彻底的释放,哭上个几天几夜也不是不可能。
但包括聂传辉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崩溃,但绝对不能是现在。任务没有完成,所有的谜题都没有解开,就这样死了谁都不会甘心。
改变最明显的果然还是聂传辉,数位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的战友的死去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如今我突然想起来,我很早就曾见过他,早在小钉子被落地雷袭击的时候。当时来向团长报告的那个小兵似乎就是他。
当时他的眼神还非常清澈童真,那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的眼神。现在他的眼神里充满的坚韧,原来我见到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抗日战争的那段岁月,我随着国军一路南撤,那些逝去至亲,朋友,爱人的人都拥有这种眼神。那是一种复仇的眼神,一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眼神。
这种人往往趋向于自我毁灭,干什么都很拼命,仿佛只有这么做才对得起那些消逝在自己眼前的生命。
我也深知这绝对不是一种正确的心态,希望他只是一时的气血上头。别看这孩子瘦瘦小小的,平时很不显眼,真到万一做出什么傻事可能谁都拦不住他。
我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在海和塔莉亚,两人也深表担忧。塔莉亚更是表示会认真看住聂传辉。
当然到最后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工程兵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去岔洞里,更无法确认墙体中那个人形的血块是不是他。一行人随着满是压抑的气氛向岔洞深处走去。
那些电缆是不是真的会对我们起到保护作用塔莉亚也不敢打包票。我们只好尽量走在隧道的正中央。
剩下的工程兵们背对背地把我们围在中间,所有人的枪口都指向墙壁。那东西吃人的方式还是未知的,走在中间也无法绝对保证我们的安全。看来这些工程兵是就算牺牲掉自己也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小聂,其实你不用那么悲观。谁都没法确定那就是咱们的人,也许他还在什么地方活着呢。”一旁的塔莉亚对聂传辉安慰道。
“塔莉亚首长您就不用安慰我了,我们工程兵虽然没上过大学,没首长们那么见多识广。但我们也不是傻子,更不是小孩。小钉子死了,班长死了,魏铁柱也死了,您不用安慰我。从我们当兵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只是......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他们最后连尸骨都没法送回老家。”聂传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小钉子是我最好的兄弟,班长教了我那么多东西,铁柱虽然之前不同班最近我们也很聊得来。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
见状塔莉亚便轻轻抱住了聂传辉,也许这孩子让她想起了亚力克。塔莉亚就是这种性格,绝对不会放下别人不管。
“我说陈在海。”我轻轻地叫住了走前面的他。
“怎么了?”陈在海问道。
“亚力克是不是比塔莉亚小啊?”我一直感觉塔莉亚很会照顾年纪比较小的人,尤其是对聂传辉。这种关心已经超过了一般上下级间的程度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对于我和塔莉亚来说亚力克就像是亲弟弟一样的存在,当初塔莉亚对他爱护有佳。现在的小聂好像让她又想起了亚力克,这也是没办法的。有一段时间他确实和小聂很像。”陈在海轻声回道,“塔莉亚关心后辈没关系,只是希望她别把小聂当成亚力克的代替品就好了。”
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层担心,果然对于塔莉亚,亚力克一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但现在比起塔莉亚,聂传辉的状态更让人担心。所以我又提醒了陈在海一次,让他也好好注意这孩子,他满口答应下来。
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话说咱究竟走了多远了?一进来就一直在弯弯绕,现在咱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的?”数小时后陈在海似乎是忍受不了这种安静得氛围,开始制造话题。
“一定是往下走的,日本人不会吃饱了撑得在地下造个火车道再给它通上来。直接建在地上不就好了。”塔莉亚道。“至于有多深,苏振鹏,你们是不是带着气压计呢?拿出来测量一下。”
“我说姐姐,我们是气象局,不是地质队,哪来的那种地下用气压计啊?”我无奈道。
这时候要是林忆如在没准有办法,我们这些气象局的人哪会没事闲的老往地下跑啊?我们平时测量都是大气压,地压这东西可不是我们的领域。
“哎......真是没用。”塔莉亚不屑道。
额......这女人角色变换得太快了,真让人火大!我心说陈在海你是怎么和她度过大学四年的?
“首长们,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工程兵突然说道。
我们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前方,在矿灯的照射下模模糊糊的显示出一个轮廓,那里确实有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配电所?”我问道。
“有可能,过去看看。”陈在海回道。
塔莉亚见状马上出言提醒,叫我们凡事小心为上。那东西没准有什么危险,贸然接近就显得太不谨慎了。
“首长们就别去了,安全重要。我们去看看吧,真要有什么万一我们工程兵也更容易脱身。”恢复常态的聂传辉提议道。
“小聂,你去可以。但一定多加小心,我们不想再看到谁牺牲了。”塔莉亚道。
聂传辉闻言微微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和另外一名工程兵想那个黑影摸去。
被留在原地的人全都举好了枪,万一陡生变故,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支援两人。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复杂。要让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保护,真是没有比这还要窝囊的了。
没有任何事能做的我只好祈祷主席保佑愿他们平安无事了。
几分钟后前面传来的聂传辉的灯光信号,还好......是我们之前约定的一切正常的信号。塔莉亚和陈在海也明显舒了一口气。
既然已确定没有危险,塔莉亚就招呼大家一起过去看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把枪交给一旁的小兵,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么多意外下来都让我们草木皆兵了。
走进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个黑影比从远处看还要大上不少,底部足有数十平米,上面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这是一间类似于小型建筑一样的东西,和之前的信号塔一样混凝土的外壳加上漆黑的外表。日本人就这么喜欢黑色?再次见到这种颜色让我有点抗拒,上次见到就差点把我毒死。
之所以说它类似建筑,是因为正对着我们的就是一面墙,两边也没有窗户门一类的东西。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黑匣子。
“首长!这后面有个梯子!”建筑后面传来了聂传辉的生音。
后面有个梯子?不是门吗?日本人的建筑理念还真是有意思。没办法我们只好绕到黑匣子的后面与聂传辉汇合。
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它的两面有很多电缆连接着,心想没准这个黑匣子一样的东西真是配电室。
绕过去之后,我就看见聂传辉正和另一个工程兵检查着那个梯子。铁质的的梯子几十年下来可以说是腐朽得一塌糊涂,能不能支撑得住一个都是个未知数。
聂传辉本人上去试了试,竟然没塌,军工的质量还真是不一样。
“钢制的,只锈了表面一层。这东西的防锈处理很专业,踩上去没事。”聂传辉怕掉手上的铁屑说道。
“那还等什么啊,上去吧。”陈在海催促道。
闻言聂传辉一马当先地爬了上去,剩下的人见状只好依次跟了上去,我是最后一个。真爬上去后我才意识到这隧道是有多高,不靠矿灯我都看不到隧道底。
天花板就在头顶上的不远处,一样是泛着浓烈硫磺味的火山岩。这地方真是除了地板全都是一片红啊。
至于我们所站的这片天台倒是乏善可陈,平平的一层毫无起伏,颜色也是那种压抑的深黑,简直就像是刚从火葬场焚烧炉里出来似的。
在一个边角我们发现了一个通向黑匣子内部的铁梯,梯子上面有一个重得要命的钢制顶盖,这东西的防锈处理做得尤其之好,完全没有一点被腐蚀的痕迹。
“日本人真是奇怪,放着好好的门不造,非弄个天窗,这不成潜艇了吗?”我感叹道。
“与其说是潜艇,不如说是个棺材。”塔莉亚打起矿灯向内部照去,“有点意思,走,咱们进去。”
说话间她就消失在梯口里,剩下的也鱼贯而入。内部梯子的腐蚀度明显比外部好,踩上去邦邦作响,很有实感。
爬到中间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往下看了一眼。可以清楚的看到先下去的塔莉亚手中矿灯的灯光。
等等?有点不对,这矿灯的光斑也太大了吧?近大远小,照这么下去不就很快到底了吗?感觉上我连黑匣子一半的高度都没下去啊。
事实证明了我的想法,没下几步我的脚就碰到地面了,接着下来的陈在海等人也很是吃惊。
好奇心使然,我打开了自己的矿灯。和灯塔一样,这东西的内部也是被染上了那种黑色,视线内什么都没有。而且全是黑色的内皮,让我看得头晕眼花,很难判断这里有多大。
“这建筑应该有两层,下面还有东西。”早一步下来的塔莉亚打着矿灯走了过来,“那边还有扇门,从那可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