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冷冷的瞧了瞧长孙无忌,道:“长孙大人何罪之有?朕知道,不光是你的儿子不干净,朕的儿子,也不干净。”他怒道:“现在我想问的是,现在站在朝廷上的大臣们,你们敢说你们家里的孩子都是干净的吗”这声音已若洪钟在朝堂上隆隆响,胆小的已经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满朝文武惶恐,不惶恐的也纷纷跟着下跪诚惶诚恐的喊了一句:“陛下,臣有罪。”
现在比的就是谁的声音洪亮,谁的声音更加体现出一阵痛彻心扉了。你要现在还在那儿傻站着乐呵呵的,那保管你不管立了什么功,二殿下指定把你这颗傻不拉几的头颅给切下来。
“朕的心累了,朕今日也乏了,不想再议朝事了。至于最近长乐公主下嫁一事,着宗人府的人延迟,改改。”李世民似乎真累了,被左右拆扶着走了。只听到朝堂上的臣子们跪在地上三呼万岁,又听到长孙无忌在背后悲切呐喊:“陛下,臣回去后一定将孽子禁足,还百姓一个公道。”
李世民没回话,朝廷上立刻冷清了下来。
百官站了起来,其中一老者当先发问了:“齐国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前不是叫‘臣有罪’最洪亮的那位仁兄吗?感情你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道陛下爷发的什么火啊?既然你都搞不清楚状态,刚刚还喊得那么悲痛?
长孙无忌没心情跟这厮说话,他没心情跟所有人说话,白了那当官儿的一眼就走了。
李孝恭叹了口气,看着长孙无忌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齐国公冤哪,吃个饭能吃出这么多事儿来。”
又瞧了一眼魏征,道:“你也是,小报告打的挺快的嘛。老夫还没明着什么事儿呢,你就把‘违章动物’献给了陛下。违章动物后面的那个小故事,也是你讲给陛下听的吧?”
魏征冷哼一声,道:“人齐国公才不傻,他早我之前就把违章动物这首歌唱给陛下听了。若是他慢上一步,那今儿齐国公家的小公爷可就不止禁足那么简单了。”
李孝恭点头,废话,朝廷上哪个人不是人精?要不然,大伙儿怎么可能把‘臣有罪’这三个字喊得那么有气势,那么整齐?
... ...
“你瞧能成么?”庭院里,王苏苏问郭善。
郭善很不礼貌的躺在自家自制的躺椅上,吃着糕点仰头望天道:“等过几天不就有信儿了?”
王苏苏道:“若是还没信儿呢?”
郭善笑了笑,道:“准有信儿,只是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王苏苏沉默,不说话了。
当初郭善虽然没跟她说具体计划,但是却告诉她‘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最后宁姐儿出来了,那么事情就办得妥帖了,以后官府都不敢动宁姐儿。但如果宁姐儿没出来,那就代表事儿办砸了,那时候不仅宁姐儿出不来,郭善这位黄袍客也该进去了。
当时王苏苏还不明白,可现在却明白了。郭善这哪是告官哪,这分明等同于煽动民众,在诽谤朝廷。这罪名,按照唐律算哪是铁定完蛋的了。
“事儿有点玄乎,你觉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把握?”王苏苏问。
“半点把握都没有,倘若曲儿能传到陛下耳中,事儿可能就成了。若传不到陛下的耳中,估计第一个杀我的就是齐国公了。哎,我很担忧啊。”郭善嚼了一口饴糖,半点惶恐的样子都看不到。
“你不怕传到陛下耳中反而要加大罪名吗?”王苏苏不解,郭善为何对李世民有如此信心。
“怕,我当然怕。但我觉着,陛下应该是仁慈的。”
“何以见得?你讽刺的可是他的王朝。”
郭善笑了笑,道:“我也只敢讽刺他的王朝了,据说这位陛下是个仁君,我想,他该是个听得进坏话的仁君吧?”心里嘀咕,希望历史没骗我。
笑了笑,王苏苏觉得没必要说那许多无法改变事实的废话。既然郭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又何足惧?
“我觉得,这首违章动物比起前面那首卧龙吟更好听些。“她笑着道。
郭善惊讶道:“可我听说违章动物出来后,很多人说有辱斯文,更有人说这首歌不是黄袍客作的呢。”
这说明违章动物传唱出来并不理想,至少没卧龙吟理想。
“可我确实觉得,这首歌比起卧龙吟更好。你没发现,很多艺人唱它比哼卧龙吟的更多吗?”王苏苏问。
郭善愣了愣,没说话。
或许,普通的百姓,更喜欢这种情调的曲儿吧。
一连两天,京兆府都没再传出过什么信儿,这可把胡管家给愁坏了。
按照少东家所说,只要宁姐儿能够出来,那他郭家就没事儿。但如果宁姐儿被定了罪,出不来了,那他郭家就一定会被治罪。
别瞧最近黄袍客闹的挺神秘,但是人家朝廷真要查查这个‘妖言惑众’的黄袍客,肯定不需要花多大功夫就能顺藤摸瓜摸到郭家里来。
所以,胡老汉心虚啊。
幽怨的瞧了一眼躺在少爷所谓的椅子上的少爷,胡老汉就实在想不明白少爷的心为什么就这么大,他难道不知道他闯的是多大的祸吗?还有王姑娘,竟然也跟着他胡闹。
他忘记了,自个儿也跟着郭善胡闹来着的。
“胡管家,这月末府里的下人们要发工钱了吧?咱们府上现在还有没有钱可发?若是缺钱那就要及早想办法,缺啥也不能缺了人家的血汗钱。”王苏苏一走,舒服的躺在暖阳下的郭善就开始问话了。
看了看案桌上满是自家少爷乱丢的梨子核儿,胡老汉心想家里都要灭顶之灾了你还吃得下?
“老奴早已联系好了买家,半个月后就可以将地卖出。少爷您放心,咱们欠人的钱能还掉,余钱也足以给下人们发工钱了。”
“卖地?”郭善愣了一下,道:“什么卖地?”
胡老汉一听这话就哭了,哽咽着冲自家少爷抱怨着:“少东家,自打苏苏姑娘和宁姐儿出事后,咱家就一直没交过什么好运。越到后来,就越让人后怕。前先少爷几次生病险些没死去,眼瞧着病好了,您却又要告官。少爷您是为了救人,老奴不怪您胡闹,可少爷现在已经尽了力了,眼瞧着大祸就要临头,难道咱们不该好好想想退路?”
他越说越伤心,就像个深闺中压抑了很久的怨妇一样,一朝话茬打开就止不住的往外倒苦水了:“自打小姐出事儿后,老奴就没睡上过一次好觉。这一次少爷又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也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查到咱们这儿来。少爷年纪小,不知道生活艰难,恐怕等官府查来时想逃也没处可去了。就算逃了出去,也没钱使唤。老奴想,少爷既然心大,但老奴可不敢心大。少爷想不到的老奴要想到,少爷没去做的老奴要替少爷做了。”
“所以你就把地给卖了?”郭善嚯的一下坐起,怒视着胡老汉。
老夯货难怪最近没来烦自己,原来是给自己找更恶心的事儿来了啊。郭善那个气啊,真想拿着鞭子狠狠的抽这老家伙一顿。但你瞧他那样子,哭哭啼啼的,好像委屈的人是他。
眼瞧自家少爷脸色不善,胡老汉立刻不流泪了,解释道:“少爷,现在不卖,等朝廷来了可就来不及了啊。”
郭善差点没气昏过去,把咬了一口的梨呸呸吐了,红着眼咬牙道:“本少爷干嘛要逃,本少爷又没有造反。瞧你说的话,好像你家少爷我是反贼似的。”
诽谤朝廷,这跟造反也没多大区别了。胡老汉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眼前自家少爷执迷不悟,顿时急了:“少爷,您做事儿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啊。您不能死,您得为郭家留个根儿啊。”
郭善脸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心想,留你妹的根啊,老子现在才多大?老子现在玩儿的动女人么?
“好啊,有留根儿那就得先娶亲。要娶亲,那田宅自然少不了。你把我田宅卖了你让我怎么娶亲?胡老头,你到底什么居心?”郭善怒极而笑,开始咬牙叱问了。
胡老汉不惧反喜了起来,立刻道:“少爷,原来您早就有了这个打算。田宅的事儿您别管,既然事儿是老奴做的,那老奴一定把田宅要回来。幸亏您说的早,要不然今儿下午田契就要交出去了。”
郭善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血喷出去,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再好的心情都让这老小子破坏了,郭善徐老头给自己找来的不是一管家,那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爷。
“娶亲娶亲,娶个屁啊。既然田还没交出去,那就立刻要回来。总而言之,家里一分田也不能往外送。现在我还没败呢,你把田都卖了出去,如果朝廷肯放过我们,那我以后在长安城住哪儿?”
从一开始郭善就没打算退缩了,压根儿没打算退缩过。天下之大何处是家?整个大唐也就长安这块儿地儿还值得他留恋一下,如果长安都容不下他,那他真不知道该逃去哪儿。去塞外?那绝不可能。
苟且偷生的活一辈子,娶亲生子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这种生活不是郭善想要的,也决不能要。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做个背井离乡的人,哪怕这长安并不算他的家乡。
心无安处,尽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