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茅草棚里,欢颜抱膝坐着,望着檐下顺着垂下的茅草不断往下流的雨水,不禁有些后悔了,后悔她不该矫情,不该自认为很有骨气地不要那锭银子,还有那只只啃了几口的鸡腿。
离开北羽澈之后,她向人打听了沧澜山的方向,便一个人上了路。那时她正在气头上,而且肚子也不饿,似乎浑身都憋着一股劲儿。可是走到半路下起了大雨,淋了个落汤鸡,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个避雨的地方,肚子也饿了。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不时有轰隆的雷声滚过。欢颜透过瓢泼大雨,目光定定地望向朦朦胧胧的四野……这样的场景同十年前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一年的夏天,她刚满十岁,也是在这样一个下着暴雨的日子,她被同村的一群孩子围攻,辱骂。寡不敌众的她,在暴雨中滚了一身的泥水。她不敢回家,不敢让奶奶看到她的样子,更不想让奶奶因此而难过。她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小河边,将身上的衣裳洗净,又对着四下无人的旷野大哭了一场。
奶奶从来没有向她隐瞒过她的身世,所以自她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是奶奶捡回来养大的孩子。除了她脖子上那块看似价值不菲的玉石,扔下她的人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一个寡居的老人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供她上学更是不易,所以她上了不花一分钱的军校。只是还没等她军校毕业,奶奶便去世了。奶奶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那时她正休假在家,二人躺在床上说了一宿的话,天亮后,她才发现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
想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她宁愿不上学也要在家陪在奶奶身边……
不远处,北羽澈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他已经跟了她一路了。她淋成了落汤鸡,他也没好到哪去。她好歹还有个避雨之所,而他虽说有把纸伞,但在这暴风雨里却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叹了口气,想他北羽澈何曾如此狼狈过。若不是为了她手上的东西,他才懒得管她的死活。可再细细一想,似乎也不全是这么回事。见她伤心大哭,他几乎都要忍不住现身了。
唉,他何时染上这怜香惜玉的毛病了。
雨停的时候,欢颜的哭声也渐渐的止了。她没急着上路,而是又继续坐了一会,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眼下她最需要的是银子,她得想个办法去挣银子。
或许,她可以去卖艺,军体拳第三套三十二式。这套拳一气呵成使出来,卖相应该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念头一起她突然又想起了北羽澈,这军体拳在他们这些武林高手面前,岂不是一点看头都没有?难道要她去表演胸口碎大石,徒手劈砖?
她颓然地垂下头,但转瞬又想,反正她只表演给寻常百姓看,说不定人家喜欢呢。眼下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决定吧。
她站起身来,摆好预备姿势,从踏步右冲拳,上步左冲拳一直到侧蹬转身冲,一共三十二式打了一遍。
虽说这军体拳她已经有些时日没练了,不过现在使来仍然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异常流畅,只不过在气势上稍稍输了一点,欢颜觉得这都归咎于她饿着肚子。
看着茅草棚中的女人练着套路奇怪的拳法,北羽澈不禁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啊,看这一招一式,分明就没有丝毫的攻击力。想那叶家堡曾经叱咤一时,如今却只剩了这小妮子孤零零一人,且随时都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也着实可怜。
北羽澈觉得他快坚持不下去了,陪这女人兜了大半天的圈子,害他将一身的湿衣穿成了半干,连顿热饭也没吃上。
从来都是女人主动来招惹他,他何曾哄过女人来,不过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玩。就在他的耐性几乎消磨殆尽的时候,那女人终于走出了茅草棚。
她走的速度极慢,原本他还怕她会发现他的跟踪,但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远处那女人一直埋头苦走,连头都没回过。
他不禁佩服起她的毅力来,此地距沧澜山少说也有半月的脚程,此时眼看天就要黑了,说不定还会有雨,他可不想再淋一次,今晚他怎么着也得找个客栈好好泡个澡,以缓解这连日来的疲惫,还有堵在胸口的一团莫名的闷气。
可是,这女人怎么办?准确的说是那东西怎么办?她的行踪已经泄露,仇家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万一被别人抢了先,从她口中套走九转圣心诀,他可就前功尽弃了。但是,要让他腆下脸来去求她回来吗?
笑话!他赶紧打消了这念头。
欢颜觉得双腿似有千斤重,一双鞋子早就沾满了泥,唇干舌燥,饥肠辘辘。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穿越就穿越吧,为什么不让她穿在一个武功高强,摘花飞叶即可伤人的大侠身上!这身体虚弱她认了,穷得身无分文她也认了,就算是穿成孤儿,无亲无故她也不说什么,可是,能不能让她碰上一个好人……
暴雨过后路边的草地还是湿漉漉的,她恨恨地想着,就地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树林,不禁悲从中来。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跟奶奶闹了别扭,一个人跑到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藏了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奶奶便找来了,然后她便乖乖地跟奶奶回家了。
她知道,北羽澈是不会来找她的,他们二人本就毫不相干,况且他是尊贵的王爷,怎么会让她这么寒酸的人跟着呢。虽然有这自知之明,但她还是异想天开,希望北羽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人。
她暗暗的骂自己,当时一定是脑子进了翔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若是他来找她回去,她一定对他轻言慢语,不会再惹怒他了。即便他再怎么奚落她,她也不会跟他计较,就算要她跟他端茶倒水,端洗脚水也成。但她知道她再也没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