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陆淏暄早已把他们的话全部听在耳里。
他见到过的林苇芊向来冷静自持,总是竖着尖尖的刺保护着自己,拒他于千里之外,而现在的林苇芊在孟家人面前却是这般忍气吞声,受了莫大的冤屈,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据理力争,言辞犀利,难道他以前见到的她,都不过是她因为抵触她的接近而故作冷漠?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里更加不平衡,积怨刹那翻腾,叫嚣着让他失去理智,报复的欲望在心底熊熊燃烧。
他破门而入,闯入一个令人窒息的空间,三个女人的哭泣,一个男人的叹息,一室凝滞的愤懑与哀伤。
“你还来做什么?婚礼你不出现,你现在又来做什么?我们孟家再也不欢迎你!你给我走!”孟母抹去脸上的泪水,尖叫着,发疯一般撕扯着陆淏暄的衣服,拼命把他往门外推,全然没有刚才婚礼现场的雍容气度。
现在,她面对的不是她过去引以为傲的乘龙快婿,而是一个让他们一家颜面尽损的陌生人!
“伯母,我是来道歉的!”陆淏暄任由孟母拳脚相加地厮打,他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孟家的客厅,毫不动摇,默默承受着孟家人的斥责,他诚恳地道歉:“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补偿你们的!”
“我女儿的一辈子就毁在你们两个手里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你们拿什么还?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啊!”孟母颓然地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充满怨恨的哀泣声撕扯着林苇芊的心脏,痛感在五脏六腑之间猛烈冲撞,痛得想要窒息。
“伯父伯母,我之前完全不知情,也是婚礼之前,林苇芊才告诉我孩子是我的。六年前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她带着孩子一走就是六年,今天突然告诉我,我有个孩子,我一时接受不了,才……”
陆淏暄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泼下的冰水,直直地灌入后颈,让林苇芊的心彻底冰凉。
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难道她现在的亲人反目还不够解他的心头之恨吗?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只有这清晰的痛感可以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还能感受到一丝除了哀伤与绝望之外的感觉,有那么一刻,她甚至麻木地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你什么都别说了,滚,再也不要让我的女儿见到你!”孟父大手一挥,不留情面地驱逐这个不速之客。
“对不起!我不能娶霈霈了。”陆淏暄深深一鞠躬,带着歉意与遗憾离开了。
……
“等一等!”陆淏暄没想到林苇芊会追出来。
林苇芊红着眼睛,头发凌乱,早已没了以往的冷漠强硬,现在的她,柔弱的更加真实。
她走上前,放下所有的自尊,卑微的哀求面前这个充满恨意的男人:“陆淏暄,我求你了,不要拿你和霈霈的婚姻作为报复我的工具,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补偿你,求你不要伤害霈霈,行吗?”
陆淏暄上前一步,两人贴近,林苇芊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他西服的纽扣,他伸出拇指,温柔地抹去了她酒窝边的那一滴眼泪,他眼神里复杂的情绪起伏,让林苇芊误以为她的哀求起了作用,他动摇了。
终究,他所做的一切不外乎是想再次羞辱她:“不要以为你每一次流眼泪我都会上你的当。六年前,你勾引我,是我年少无知,敌不过你的心机深沉,如今,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傻小子了!”
林苇芊摇头,眼泪泛滥,“不是这样的,六年前是因为……”
陆淏暄冷笑一声打断:“总不会是因为你爱上我了吧?哦,对了,撒谎是你的强项来着!”
林苇芊羞愤难当,可是陆淏暄却不愿放过她。
“你刚刚说尽你所能?你一无所有怎么好意思跟我谈条件?”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口不择言,唯有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方可罢休,“如果在今天之前,你可以仗着我对你有过一段可笑的感情来跟我谈判,但是今天,自从我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你便失去了所有的筹码!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你明白吗?!”
在他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难中,林苇芊心如死灰,他说的一点不错,她果然又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了,天平的两端,他占着上风,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平等。
“孩子呢?她现在在哪里?”她可以没有尊严,没有亲情,但是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林苇芊,我先告诉你,我要孩子的抚养权,这几天你就在家里等着传票吧!”
一次又一次的恶性循环,见面、争吵、不欢而散、再见面、更大的争吵、更惨烈的诀别,无休止的重复,累了,倦了,既然躲不了,那就让所有事情彻底解决。
……
林苇芊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两小时之内又见到陆淏暄。
这一次,是因为,孟霈出事了。
当林苇芊赶到医院时,孟霈已经抢救回来了。
重症监护室外,是她在一天之内瞬间苍老的表舅。
高大魁梧的身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微驼的背影还有两鬓斑白的发丝,这一天,从喜事险些变成丧事,再坚强的男人也受不住这种打击,舅舅垮了,孟家垮了。
舅妈因为刺激过重而晕倒,现在还在普通病房。
“表舅……霈霈……怎么样了?”林苇芊踌躇许久,还是走到舅舅身边焦急地打探情况。
监护室内,病床上躺着的人,头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辨不出那具孱弱的身躯究竟是何人。
但是林苇芊依然能凭着那两弯柳眉认出,那就是孟霈,因为那是林苇芊亲手为妹妹描画的柳叶眉,而今,洁白的婚纱变作白色的病服,娇小的身躯插满各种导管,连接着冰冷的仪器。
若不是心电仪变化的曲线起伏,林苇芊几乎要以为自己害死了她最疼爱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