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我熟练地闭着眼睛关掉,告诉自己再睡五分钟。
这几天晚上基本没睡好,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
以前用手机定闹钟的时候,都是定三个,每个相隔十分钟。
等到第一次响完之后,再等第二次,十分钟的回笼觉特别舒服。
可惜时间一长,容易造成听觉混乱,尤其是早晨起来迷迷糊糊的时候,总会记混了到底是第几次的闹钟响了。
迟到了几十次之后,这习惯总算是给我改过来了。
我这正准备在闹钟下一次响起之前好好眯一会呢,陈光一下子把我被子给我掀开。
“你怎么穿着衣服?”
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昨晚上他睡的太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眼睛一转,胡诌道:“光,昨晚上出大事了。我和叶子看你太累了,不想让你也陷进去,咱们三个总得有个人活下来……所以我十分仗义地用了点药让你睡过去了。今天还能再见,真是恍然隔世啊,昨晚上我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我可能会死,但我怎么会让我兄弟也陷入危险?”
陈光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感动的神色。他这个人挺重感情的,听我居然做了这么一件让人感动的事,眼圈一红深沉到:“柱子,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会内疚……”
我心里暗笑,一句话就让陈光感动成这样。
眼看陈光正准备演成青春兄弟剧的时候,叶子慌慌张张地进来喊道:“柱子哥,柱子哥,出事了。昨晚上嫖娼被抓的事上电视了,我刚才在早间新闻上听到你声音了。林曦不是说让记者把那段掐了吗?”
陈光一怔,朝着我屁股就是一脚,我看着叶子在这捂着嘴偷笑的模样,欲哭无泪。
早饭的时候,陈光还在那和叶子怄气,正准备去灌凉水的时候,我拿出电话,冲着陈光咳嗽一声道:“光啊,昨晚上你已经晚节不保了,过来吃煎饼果子。”
我见他还在那咕咚咕咚地灌凉水,把手机的照片调出来,杵在他眼前。
几张清晰的照片浮现在了他的眼前,照片中的他,正趴在厨房,背对着我们在那偷着啃螃蟹,那神态简直就是被额婆婆虐待的小媳妇在偷吃。
叶子在凳子上憋着笑,陈光一口水喷出来,奇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装,继续装。”
收回手机,我也不再多说,心里嘿嘿直乐,坐在那和叶子一起吃早饭。
陈光一上午都黑着脸,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道:“柱子,我现在挺担心的。”
这话说的我一愣,心说你担心什么?
“昨晚上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担心……是不是我又精神分裂了?”
我撇撇嘴道:“你这借口挺好哈,遇到干了什么不***的事就说你精神分裂?”
陈光叹了口气,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缓缓说道:“柱子,我知道我会精神分裂,但以前分裂之后我心里清楚。昨晚上的事,我真是一点不知道,我怕……我怕我晚上做出些更出格的事。”
我看他说的沉重,正想宽慰他几句的时候,他又用更沉重的语气道:“我也不清楚我精神分裂后的性取向有没有问题,我真要是用强,你肯定是抵抗不了。”
他说的菊花一紧,接着他又说道:“所以……我想搬出去,这对你和叶子都好,晚上我真怕出什么事。要搬出去,我还真不习惯,晚上要是再精神分裂了,也没人管我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咱们国家的法律是没有男男强暴案的,最多是括约肌撕裂,按照轻微人身伤害罪,处十五天拘留。到时候要真出了事,柱子,你和叶子去派出所保我……”
第一次见到陈光这么沉重,以前就算是生死抉择之际,他也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我暗骂了自己一句,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赶紧把昨晚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刚说完,就见陈光嗖的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他的手机丢了,这手机分明就是我的,什么时候跑到他手里了?
再一看,手机上正是录音界面,陈光捧着肚子大笑道:“就你俩还想坑我?下辈子吧!”
我愣在那半天,才明白陈光才特么是演技派。这种平日里的老实人,真要是玩起演技天然就有欺骗性。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光已经逃得远了,站在远处举起手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傻逼,灰着脸回到了车间,陈光则十分熟练地将那段录音发到了叶子的微信上,然后给叶子发了个笑脸。发完后才想到叶子看不到,又跟傻逼一样对着手机哈哈哈大笑几声,看的几个工友纷纷问我他是不是疯了。
整整一下午,陈光那嘴巴就没合上,跟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个晾衣架似的,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正常。
“柱子,晚上吃饭,我和叶子也去吧。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嗯,肯定得一起去,那东西要是在那,你俩不再就该上演女鬼痛殴捉鬼者的精彩故事了。”
问他要回电话,给刘丽娟打过去。
“大哥,我都准备好了,跟姐妹儿说庆祝下昨晚上我逃过一劫,你来就行了。天云饭店定的包厢,赶紧过来啊。”
问清楚了地方,又给叶子打了个电话,叶子让我去地下街去接她,顺便骂了我几句叛徒奸细。
到了地下街,远远就看到了叶子。
身边是她一直带着的那个大行李箱,此时打开了横放在地上。叶子站在那,怀里抱着一个手风琴,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正在那唱俄语版的《山楂树》。
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如同跳舞的精灵。柔美的清音,在地下街出口处揉碎在金色的夕阳中,说不出的好听。
只可惜驻足倾听的人太少,停下的都是些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几个人甚至跟着叶子的节拍唱了起来。
几个年轻人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歌太老了,我爷爷奶奶都会唱。
行李箱里也没几个钱,等叶子唱完了,几个老人鼓鼓掌,叶子如同在台上演奏的歌手一样,优雅地鞠躬,摸索着将手风琴放进了行李箱。
我正要过去的时候,一个中年人走到叶子身边道:“小姑娘,唱得不错。我是旁边俄货店的老板,去我那唱去吧,一个月三千,有兴趣吗?”
“八小时工作制?双休?”
中年人跟听笑话一样,笑道:“开玩笑呢?当然不是。”
“那没兴趣。”
“怎么,你还想当西单女孩啊?一个月3000不少了,我这几天看了,你每天也就收二三十块钱。再说你还是个瞎子,还真想出名啊?”
叶子耸耸肩道:“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有病。”中年人骂了一句,我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着,心里却猛然一跳,叶子的话真说到我心坎里了。
梦想,我的梦想是什么?我真是太久没想过了,大学的时候的确有过不少梦想,可等到大四那年加入了有关部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梦想了。
至于陈光,梦想肯定是有的,而且还很远大可以称之为梦想。他加入了有关部门后从没有后悔之类的情绪,因为他觉得他所做的事有意义。
头儿告诉我们说,干我们这一行只能默默付出,这一点我很认同。
因为如果不默默付出,世界就会恐慌,人们难以接受一个有鬼怪存在的世界。
但除此之外,我们就真的没什么梦想吗?不用捉鬼风水的方法赚钱出名,难道就一直守着一个月两三千块钱的生活过一辈子?
陈光能忍受的了,他是那种苦行僧一样的人,每天琢磨的就是这件事有没有意义?能不能为世界上活着的人谋求幸福?能不能让这个世界更加和平安定美好?
每一件有意义的事,对他而言就是幸福。捉鬼幸福,因为可以少祸害人;捉妖幸福,因为可以让更多的人活的更好……
可我的幸福呢?从某意义上讲,我或许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好人。遇到鬼怪妖魔,我会义不容辞地干掉他们,但更多的时候,这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甚至说更像是一个工作。
我的觉悟没有陈光那么高,所以我并不算幸福。
捉鬼除妖,对陈光说是实现理想的途径;对我而言则就是一种异能的使命和工作。这么想的话,其实就很好理解,世界上大多数人可能都没觉得自己的工作就是幸福。
这个问题不能问陈光,他的三观太正。不过刚才叶子的话让我颇有感触,或许问问她能得到个我喜欢的答案。
正在瞎琢磨的时候,叶子已经走到了我俩的身边,伸出细长如葱白般的手指,点了我一下,哼了一声。
我把刚才的疑问跟叶子说了一声,陈光刚要插话,就被我堵住嘴道:“我不听。”
叶子挠挠头道:“我的梦想就是除掉这个世界的妖魔,以及那些我看不顺眼的坏人啊。”
“那你说什么梦想?”我心头一阵郁闷。
“不矛盾啊。我去上班的话,晚上下班晚,还没有双休,真要去出了什么事,我哪有时间去处理?”
陈光被我捂着嘴,嘿嘿直乐。
叶子啧了一声,不屑道:“柱子哥,想不到你觉悟这么低?”
许久,又拉了个长音道:“真低啊……”
我默默地蹲下,把头埋在裤裆里,双手在地上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