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一结束,芙蕾便下令,把宝琪抓起来。
宝慧苦苦为宝琪求情。她今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出现在芙蕾周边,也没有发现宝琪有任何可疑的动作。她甚至怀疑芙蕾所说的线报是否真的可信,但并没有说出口。她这两年来手把手教宝琪服侍殿下,宝琪活泼开朗,虽然有时出些差错,但从来没犯过大错。什么样的线报,就让殿下断定宝琪会下毒手呢?
芙蕾仔细回忆了当年的情景。当时她中毒吐血,此后两天都命悬一线。等她真正好转过来,只得到宝慧的回报,说已经查明下毒之人是宝琪,宝琪认罪,但严刑拷打之后仍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芙蕾当时心软,不忍看宝琪再被折磨,就赐死了宝琪。
芙蕾自然相信宝慧。当初若非罪证详实,宝慧不会笃信宝琪是凶手,毕竟她和宝琪,两年来相处甚佳。何况,二十年来,不论境遇如何,唯有她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可如今,只凭回忆,没抓到任何罪证,自己该如何处理宝琪呢?
芙蕾考虑了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宝慧侍立在她身侧,虽然神色忧虑,但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有人通传说若泽公子来了,宝慧才忍不住喊了一句“殿下”。
芙蕾听到若泽的名字,霍然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吩咐道:“宝慧,为宝琪在宫外找块好地方,葬了她吧。”
说完,芙蕾并没有回头,而是快步走向前庭。她知道,宝慧不会应她,亦不会违抗她。
而她好不容易重来这一遭,绝不能毁在已知的风险上。
***
今日正是朔日,一月才出来一次的月亮此刻已行至中天。星光都被遮盖,只有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开得正盛的萝桑花上,洒落在前庭白色的石板上,洒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芙蕾痴痴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只穿了件样式简单的纯白宽袍,只在袖口缀着些暗纹,腰间束了条白锦织带,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被一条发带松松地绑着,垂到腰际。
可哪怕只是这样一个背影,芙蕾都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过了。
芙蕾拼命掐了自己虎口两下,稍微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绪,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芙蕾,便微微一笑,金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月光。
芙蕾忍不住要哭,又觉得丢脸,只伸手拽着那人的发尾,娇嗔道:“若泽,你居然现在来找我,我生辰都快过了。”
“礼物不是早给你送过去了。”若泽笑意温柔,把头发从芙蕾手里救下。
芙蕾顿了顿,低头继续拽。若泽叹了口气,也就随她去了。这姑娘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欢拽他头发,不拽满意了绝不松手。不过今天是她生辰,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会心情不好?
芙蕾拽了半天,终于缓过来,才发觉事情不对。若泽深夜来访,当然不会是为自己贺生,那又是为了什么?
若泽解了发带,整理好了被拽得乱糟糟的头发,才开口:“老师要我请你过去,说有重要的客人要见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心情不好。”
芙蕾完败,差了人去知会宝慧一声。
只是,看着若泽那般理所当然的表情,芙蕾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某块地方,被捂得有些发烫,烫到她的眼里,快要流出泪来。
***
午夜的皇宫异常安静,偶尔有巡逻的队伍过来,看到是芙蕾,也立马装瞎快步走了。
芙蕾记得上一次和若泽这样两个人散步,还是当年若泽出征前夕,那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平定盗匪。后来他确实平定了月华沙漠的盗匪,可他自己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找到。
芙蕾忍不住抓住了若泽的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十八岁这一天,但重来这一次,她一定要做的事,除了继承雅塔的皇位,就是要让若泽活着。
若泽看了芙蕾一眼,任由她抓着,没有说话。他向来不是多话的性子,对芙蕾的种种做法,也从不干涉。大概只要是芙蕾想做的,他都觉得理所应当,而且必须全力帮忙吧。
芙蕾有些窘迫,急忙放了手,低头盯着地板,问:“老师那边,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是晓月祭司夕晖大人。”若泽语气平淡,表情也依旧淡然。
“为什么伊墨城的人会来?”芙蕾忍不住发抖。作为众神代言人的伊墨城,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派七神祭司之一,掌管预言的晓月祭司过来。难道是因为,伊墨城已经发现,有人违背了神订立的规则?
“老师没有说。”若泽不明白芙蕾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仍回答得十分平静。
芙蕾近乎绝望地看了若泽一眼,她甚至想把一切都告诉若泽,说她是从十多年后回来的,说十多年后她孑然一身,身边除了宝慧再无故人,说她终于确认了对他的感情,却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了。芙蕾想说的话很多,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若泽只是伸手握住芙蕾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没事,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