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那个姑娘慢慢回屋坐下,她真的很轻,骨瘦如材的胳臂掂量在手里像是一片纸那么轻。
茅草屋内很空,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我拿起木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看看随着我进屋的魔尊,眼神示意他喝不喝。他没理我,面上表情淡淡的,只是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那姑娘讲完了那个故事,我不由得有些纳闷:“不过露水之缘,他姓谁名谁你都不知道,你还等他作甚?”
话说出口,又觉着不对,这姑娘不是说了她要等的人叫做舒空吗?难道后来那个男子真像言情小说那样策马回来了?告诉青儿其实我刚刚也对你一见钟情?
……啊哈,果断我没有写小说的天分,这也太狗血了吧。
那姑娘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轻轻抿唇,然后开口道:“如果一切,这么完了也罢,偏偏……”
果断还有后续!我认真的听着她的下文。
【第二世】
“啪——”
这是她第二次狠狠的将花盆给摔碎了。看着那娇艳欲滴的柔嫩花朵在她的脚下,渐渐被蹂躏的失去了光彩,她的心竟恶毒的满足起来。
“小姐……”一边的侍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从打心眼里怕极了这位二小姐,但是她脚下的那盆花可是三夫人最喜欢的花啊,真要是追究起来的话,自己恐怕也是要受罚!
“什么事?”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才开口的侍女,表情十分扭曲。
那侍女自然是不敢再开口了,只好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小姐发泄。等到差不多了,才柔柔的开口:“小姐……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气?我在生气?”她不怒反笑,粗暴的拉过那个侍女的衣服,望着那侍女像小白兔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怎么可能生那些人的气!”
侍女被吓的魂不附体,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小……小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声音颤抖,差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冷哼一声,松开手,那侍女防不及防便跌倒在了地上,手滑过摔碎的瓷片拉出一条条血痕。
那侍女小声的呜咽,而她眉头一蹙,只觉烦躁又涌上心头。她从衣袖内掏出几张银票,狠狠地摔在那个侍女的脸上,然后说:“拿着,滚去治伤,别来烦我。”
那侍女也不敢反抗,将地上的银票拾起来,飞快的逃开了,连脸上的泪珠都来不及擦。
她站了一会,看着地上的满目狼藉,手指又按上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觉得一阵虚脱。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怎的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哥哥不是说过要自己好好地吗?
不过谁又叫爹爹给自己安排了几个公子哥!想起这事,她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噌“的冒出来了。
在这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爹是早年跟随先帝打下江山的定国公,只不过年事已高,早就不再过问政事。
定国公虽说有三房夫人,但膝下只有二夫人所出的一女一子。说起这定国公之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年纪轻轻的,但十七岁就主动请缨挂帅,率三十万大军南征北战,花了六年竟将中原完整收复。定国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由他来完成了,自然是深受当今圣上的器重。而他长得也是丰神俊朗,不知这京城中有多少姑娘对他是芳心暗许,明送秋波。
人们都在赞叹定国公家出了两个骁勇善战的男儿来保家卫国,但说到定国公之女时,偏偏总是忍不住叹气。
定国公之女也没什么不好,琴棋书画、兵戈女红样样精通,只有一点,让她已年过二十还没能嫁出去。
那就是,她长得有些瘆人。
其实小的时候,她也长白白净净的,模样也清秀可人。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左脸颊那颗原本小到不起眼的朱砂血痣有一天开始慢慢变大,本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可是没想到最后那颗痣竟长满了整个左脸颊。
宛如一块暗红色的疤盘踞在脸上,显得她是那样的阴森恐怖。爹爹也为她请了不少大夫来医治,但是他们都摇摇头说她没病,无能为力。左拖右拖怎么也治不好,最后爹爹病急乱投医,竟然请来一位道士为她点痣!
请来的道士在看到她脸上的痣的时候,脸色大变,瞬间夺门而出。爹爹一急,拦住问那道士出了何事,那道士刚开始紧闭嘴,死活不啃声。最后看在爹爹一片诚意上,只说了八个大字——
三世情劫,无能为力。
她只当那道士说的话是放屁,治不好就不要乱说话,但原本温婉的性格从那个时候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这倒不是因为这块痣,却是因为——她的哥哥成亲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哥哥是什么样的心态。他们乃是同父同母所生,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待她极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最先想到她,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总是拉着她一起看,她想要什么东西、想要干什么事,哥哥都会竭尽全力的帮她。
她的脸上长了那么大一块痣,哥哥也不会嫌弃,而是总是温柔的笑着摸摸她的脸说,我妹妹最漂亮了。
她曾经以为,他是她的亲哥哥,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可是后来,那么猝不及防的,哥哥就成亲了。
在拜堂之上,看着哥哥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手里牵着那披着凤冠霞服娇艳的女子,他望着那个女子时眼神中再熟悉不过的宠溺的温柔……她的心像是狠狠地被扯下了一块,瞬间不甘、怨毒等负面情绪像海潮般涌进了她的脑中,她甚至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为什么哥哥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是别人而不是她?
她被这样的一个想法给吓到了,瞬间摇摇头。他们可是亲兄妹啊!怎么会……但是鬼使神差的,这个想法像是蔓草一般在心中疯长。
哥哥成亲了,他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她了。好吃的,会分给嫂嫂一半;好玩的,会分给嫂嫂一般;连他对她的爱也会分给……不,而是全部给予嫂嫂。
不……不可以!她心底发出一声呐喊,她突然发觉自己是那么喜欢哥哥,甚至已经不仅限于兄妹之情。
可是那怎么可以?即使再喜欢,她也明白,他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他们的血脉是相连啊!
所以,不可以了,这是禁忌啊。
嫁进来的嫂嫂性格善良温柔,对她到也极好,但她就是像避瘟神一般避着嫂嫂,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爹爹为了此事还多次教训她,说嫂嫂温柔娴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就是不喜欢,但嫂嫂毕竟是长辈,她这般躲着人家究竟还知不知礼数了。倒又是哥哥出头护着她,说小妹生性自由活泼,内人又喜欢管着束着,性格难免不合。
她默默地听完,然后扭头就走,也不顾后面发怒的爹爹和无奈的哥哥。她就是觉得自己真的快受不了了,好不容易喜欢上那么一个人,却是至亲却是乱伦;想要逃吧,想要嫁得远远的,但这脸上碗大块痣,又有谁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容纳她呢?
所以到现在,她只得牢牢的被束缚在这越陷越深的泥沼中,无法翻身。
“地上凉,起身吧。”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坐到了这一片狼藉的地上。眼前有一双鞋,顺着看上去,只见那长袖绣着的繁复而精致的月羽花。
她记得,哥哥最喜欢三月份开的月羽花了,在月光下轻柔的像是一片片羽毛。
这大概也是嫂嫂帮他绣的吧。
然后她只能苦笑起来。
“哥哥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要陪着嫂嫂吗?”她伸出手握住那只干燥而温暖的大手,站了起来。
嫂嫂在今年七月的时候被诊断出来已经有喜了,哥哥听闻高兴地不得了,连忙向圣上上疏告假,然后就呆在和风院与嫂嫂一起,寸步不离。
哥哥瞥了她一眼,还是那般的温柔语气:“阿霜跟我说,你在这里闹脾气呢。听说爹爹又给你安排了几个公子哥让你见见,结果他们都……哎,他们看不上我妹妹,还当我妹妹看得上他们吗?不要气了,气坏了都是自己的身子,来,我们回去。”
她望着他的脸,看着他温柔的轮廓在夜色之下显得那般的迷离。成了亲之后的他,愈发的沉稳有魅力,每每让她瞧着,都无法自拔。
她神色恍惚,轻声嗯了一下。
他神色自若的像小时候那般牵起她的手走到在前头,她痴痴的望着那只手,心想不如就这样一直走,没有尽头般的走下去吧。
她想她真的是魔障了。而且,这个魔障大概倾尽她的一生,都不能走出来。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个道士的话,要是真的话,他与她是有三世情劫?虽不知道这是第几世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她希望她不要再这么绝望了。
她既希望她能够一直陪伴他,也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的告诉他,她好喜欢他。
喜欢到心都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