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辄衍喝了一口茶，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看着面前坐了半晌不发一言的玉无瑕，有些疲倦地说：“你在这里坐了半天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天色已经很晚了，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

刚刚玉无瑕和玉辄衍两个对坐无言了那么久，见玉辄衍开口下了逐客令，她才柔柔地笑了笑，起身拜了一拜，说道：“父王，女儿只不过是来看看，最近父王是否安好。”

听了玉无瑕的话，玉辄衍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半个月前，玉凝心那一场回归，雍王府成了修罗场，至今冲天怨气不散。她居然还能如此安然地问他是否安好？

“托你娘亲的福，本王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想早早地把玉无瑕打发走，玉辄衍草草地回答道。

玉辄衍的回答正中她的下怀，微微一笑，玉无瑕再拜，又说道：“既然父王安好，做女儿的也就放心了。不知道，丁姨娘最近如何？女儿之前一直受她照拂，心头记挂着。正巧今天白日，夕儿来看了我，女儿就更‘怀念’丁姨娘了呢！”

听了这话，玉辄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不喜欢丁碧卉，也不喜欢玉无瑕，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管也不想管。若是玉无瑕有能收拾丁碧卉的本事，那她就去做好了。

虽然丁碧卉已经陪伴了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但他却对她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

或许，这在当年她给他下药的那天，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玉无瑕看着玉辄衍对丁氏毫不在意的模样，心头微讶，但也很好的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既然父王也记挂丁姨娘和弟弟妹妹，那瑕儿就择日请他们回雍王府可好？”

玉辄衍听着玉无瑕的话，觉得本就生痛的头愈发的难受。若非是看在丁文等的面子上，在当初他就把丁碧卉一刀砍了，还能等到现在让玉无瑕出手？

若说让丁碧卉去死，他比谁都更急切。

随意的点了点头，玉辄衍对玉无瑕说道：“你娘亲不住这里，丁氏不过是个姨娘身份，论身份算来，你现在才是雍王府里正了八经的女主子。我不管你怎么对丁氏，但是她的儿女，你的弟弟妹妹们，你不能动。”

毕竟……他再怎么不待见孩子的母亲，那些孩子才是他真正的骨肉。

话撂下之后，玉辄衍大步离开，踩着一地寒露回了雾阅轩。而玉无瑕，从玉辄衍的口中终于得到了她想要听到的话后，也转身离开。夜渐深，秋夜寒凉，而玉无瑕的心里，却是满含嗜血杀意。

匆匆赶回瑶光后，小丫头们都去睡了，卧房里只有倚柳和檀龄还在等着她。见玉无瑕回来，倚柳忙给她更衣，而檀龄则给她沏上一杯普洱暖茶让她喝了暖暖身子。

坐在美人榻上，玉无瑕小口抿着普洱，闻着屋子里恬淡熟悉的芳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和身体才略有些放松，一瞬间便觉得困倦无比。

柔声招来为她铺床展被的倚柳，玉无瑕说道：“明日，你带几个人，挑些从宫里拿来东西送到玉无夕哪儿，就说，这是本郡主送给丁姨娘回到雍王府的贺礼。”

“我要给丁氏，一个难忘的回归。”打了个个哈欠，玉无瑕本以为自己杀气腾腾的话，听起来却觉得分外缱绻。

语罢，她就换了寝衣，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褥当中。在意识模糊前，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双熟悉的墨眸。

不带笑意地，有些冷冷地，陌生地，注视着她。

第二日清晨，玉无瑕被惯常地大力揉醒，一睁眼却不是玖鄢那熟悉的身影，想来是布置给她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陌生的蒙面人将那块玉无瑕昨日刚刚见过的火焰石放在了她的面前，依旧让她修习造势。

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却依然如昨日一般，耗费了一早上的气力，精疲力尽，那块火焰石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不过是块石头而已，也是太难了些吧……

过了时辰之后，匆匆地换好了衣衫，洗漱过后的玉无瑕盯着面前那些精致美味的早点，一点胃口都没有。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着什么，她心不在焉地用勺子不停地乱搅和，把一碗卖相极好的虾仁粥硬生生地给搅和成了浆糊。

正在玉无瑕一筹莫展只时，玖鄢轻轻巧巧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看见玉无瑕带着期许的目光，玖鄢想到昨日玉凝心在听闻薄忆是奉宛北王之命前来保护玉无瑕之时的失控，难得先开口回话：“启禀郡主，昨日我已经将您需要属下汇报的东西一字不落地全都告知了镇国公主殿下。殿下吩咐您要当心些，还要小心丁丞相和丁氏夫人，说收拾他们不必急于一时。另外，昨日皇上对您的封官文书已经下来了，是都京府的正七品文书，镇国公主殿下让我一并为您带来，您即日上任。”

“那娘亲有没有说，薄忆前辈是否可信？”听见了封官的好消息，她的心情好转了些。虽然文书一职，比起她正一品的皇家诰命郡主的封号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但她好歹有了些翻看文书的实权，聊胜于无。

玖鄢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见玉凝心都点头同意了，玉无瑕也不疑有他，心中对薄忆彻底地放下了心。

草草地又吃了点东西，玉无瑕就要去衙门。岂料，她刚刚走出门口，就被一只白嫩嫩地手给推了回来。掐着腰，薄忆看着玉无瑕满脸急切，慢悠悠地说道：“郡主，别急，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的。”

见薄忆还穿着昨日那件衣服，但容貌却与昨日毫无相似痕迹，果真是应了玖鄢说她极善易容。玉无瑕又想到了她昨日出现在她面前的身份，和那封字字泣血的状纸，本有些浮躁的心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她直觉地反应，薄忆给她带来的，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案子。

“还记得我昨日交给你的那封状纸吧，那是真的，只不过，事情是发生在二十年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薄忆回忆起往事，心中有些波澜。

二十年前？那是发生在四国之战前？怪不得那状纸，是用平菇体写的。可是，二十年前，东尧还归前朝所掌，就是要翻案，都到了今天，哪个衙门能受理此案啊！

仿佛看出了玉无瑕的心思，薄忆唇角的笑容带着微微涩意：“你心里头的疑惑我明白，所以此案，老友冤屈，却永远无法受理，自然永远无法翻案。但是……如果这件事郡主你能够出门，那么，最起码我们有了尝试的机会。”

嗯？这又是为什么？

玉无瑕有些疑惑地问道。

薄忆想了想，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单膝跪地，对玉无瑕恭敬地说道：“郡主，此次虽然我是应宛北王的请求前来保护你，但是，把赵凉松一案昭雪，也是我此生夙愿。此次东尧一行，薄忆怀私，还望郡主见谅。”

“前辈快快请起！”见薄忆将话说的如此的低姿态，玉无瑕自认为受不起。扶起薄忆后，忍不住她接着又问了一句，“前辈，瑕儿还是不懂，为什么，您说瑕儿可以帮您昭雪此案？”

薄忆笑笑，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启禀郡主，您该知道，东尧国自立于前朝皇室，也就是说，当今圣上一脉，在前朝也是贵族出身，位高权重。

而东尧国的开国大帝，也就是您的外公，元成大帝，在前朝曾被授予大理寺卿之职。他又将此职，授予给了年少成名的琅嬛县主，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主殿下玉凝心。

时至今日，镇国公主殿下也并未卸职，也就是说，镇国公主殿下依旧是前朝的大理寺卿，可以处理前朝任何的陈年旧案。”

玉无瑕对前朝历史了解的并不多，听薄忆一提，她才惊觉，玉凝心在二十年前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实力。

若非前朝最后凋敝于子嗣断绝，在玉凝心的匡扶下，休养生息，留存至今日也并非没有可能。

“前辈，此事我还得去问问我娘亲的意思，才能告诉你，这事我们究竟能不能做。状纸我会差人递交给我娘亲，您再耐心等候几日吧。”玉无瑕轻声安抚着有些感慨的薄忆说道。

短促地发出了一声意义莫名的笑声，薄忆说道：“郡主，您要怎么做，不必告诉我。您有此心帮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已经等了二十年，再等几日又何妨？”

“既然前辈看得开，那瑕儿也就不庸人自扰了。”笑着说道，玉无瑕接着讲：“前辈，既然要为您的老友翻案，那前辈同瑕儿一起去都京府看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薄忆回答道。

玉无瑕拿好了玖鄢带回来的就职文书与印章，倚柳已走，她想了想，让薄忆扮作了倚柳的模样。毕竟她在明，敌在暗，手中好不容易有了一张王牌，过早的暴露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步出香闺，越过长廊，却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和另一双熟悉的眼眸对上。

“郡主万安……几日不见，郡主可还安好？”牵着马车等在外头的秦疏，看到玉无瑕领了几个人踏出了雍王府，赶忙上前一步，低声问候道。

冷淡地点了点头，玉无瑕还没忘记他下令责打玖鄢的事。秦疏垂下眸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谁都没有察觉。

“侯爷，有劳了。”被檀龄和薄忆扶上了车驾，玉无瑕看着秦疏，淡淡地说道。

没有回音，只有马车突然传来的微微颤动，让玉无瑕知道，他方才是真的听到了她的话。

慢赏花开，胜似闲庭信步。秦疏的马车一向走的极慢，玉无瑕掀开车上帘子，看着窗外还在怒放的秋菊，眸光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