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宜笑了,又是这一套,也是,现在他们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了,真是刀不扎在自己身上,话都说的轻松,“公公说的有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此跟荣家人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那就好,那就好,”荣海托自己帮一帮他女儿,只要李静宜不从中为难,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锦阳长公主的牌子递到宫中,云皇后当即就准了,第二天锦阳长公主带了李静宜,用过早膳,便往坤德宫求见。
云皇后跟隆武帝自幼便熟识,及笄之后嫁与尚未封王的皇子赵瑜,隆武帝常说自己跟皇后是患难夫妻,对云皇后格外敬重,而云皇后也确实做到了以夫为天,为了助瑜斗倒曾后跟曾国舅一族,云氏一族几乎倾尽全力,虽然隆武帝登基之后为其平反,但云氏被杀,或死于流放地的数百条人命,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李静宜会想,卫国公当年若是知道云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还会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扶持自己的女婿?
锦阳长公主是隆武帝唯一的姐姐,平时云后对她也极为敬重,便是锦阳长公主曾经向皇上谏言应该广纳妃嫔,云皇后还亲自替锦阳长公主求情,甚至也劝皇上为了子嗣,择良家女子入宫。
“静娘没事,我就放心了,”云皇后已经是三十许人了,但她日子顺遂,保养得宜,任如二十出头一般,杏眼桃腮正是花开正好的年纪,她见李静宜跪下与她见礼,亲自下了凤座,“咱们亲娘儿们,不必如此,”
“孩子,你受苦了,”云皇后说着,眼眶就红了,“那个荣峙当初我跟皇上都将人宣进宫来见过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后宫不好妄议大臣,云皇后最终还是将斥责荣海教子无方的话给咽下了,“我听说周先生帮你诊治过了,先生说你会不会折损身子?”
一个女人先是堕胎,后在江水里泡了一夜,这身子的亏损可想而知,想想李静宜小小年纪,云皇后的眼眶就红了。
“娘娘放心,先生说了,只要按他开的方子慢慢调理着,两年时间就会恢复如初的,”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李静宜一阵神伤,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云皇后。
“先生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的,一会儿你将方子交给青柳,叫她到太医院去,以后你用的药材,都从宫里走,”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大内,只要能将这个可怜的外甥女给治好了,云皇后是不会吝惜些许药材的。
“静宜谢过舅母,”云皇后的好意李静宜自然不会推拒,“这次能遇到侯爷,也是侥天之幸了,”
“是啊,恩义侯还没有回来,锦阳先向娘娘道谢了,若不是有侯爷在,静娘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了呢,”锦阳长公主在一旁拭着眼泪接话道,“恩仪侯的大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自己弟弟能在江中救起瑞和县主,每每想来,云皇后也忍不住称奇,“只怕这就是人家说的天意吧,也是咱们静娘命不该绝,才叫应初遇上了,依我看啊,便是没有应初,静娘也能化险为夷的。”
“即便云侯救我是天意所使,可是云侯在珠海能护着我,这就是侯爷的大仁大义了,毕竟荣大都督与侯爷同殿为臣,”李静宜没有再往下去,她也时常庆幸自己遇到了云驰,若是碰见个黑心的,拿了她去卖荣海人情,只怕从荣海处,能得到的要比锦阳长公主府和安国侯府多得多。
“瞧这孩子说的,你喊我舅母,他怎么也算你叔叔辈的,看到你落难他若是袖手的话,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我?”云皇后嗔了李静宜一眼,小声道,“应初已经回京城了,只是皇上现在还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听说他在路上遇险了,便召到进宫来,一会儿你要是遇见了,不必太过惊讶。”
云驰回来了?想想也是,她跟父亲一路游山玩水脚步是会慢一些,云驰身上有差使,完了之后没准儿还真的比他们先到京,只是路上遇险又是怎么回事?
“是,若是真的碰见云侯,我还要再次跟他道谢呢,”李静宜点点头,并不追问云驰遇险的事,既然皇上不欲外人知道云驰回京,那他遇险的事,自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皇后欣慰的点点头,向锦阳长公主道,“我原还担心着呢,今天一见静娘,算是可以将心放在肚子里了,”
这样的事若是搁在别的女子身上,只怕不可能这么淡定从容,“静娘到底是咱们皇家的姑娘,有胆识有谋略,心胸也不是旁人能及的,”
云皇后一招手,身边的宫人翠杨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出来,云皇后揭开上头盖着的黄绸,“这是皇上特意叫我给你挑的一只玉如意,算是能你压惊,也希望你以后事事如意,再无困厄。”
“臣女谢皇上赏赐,”这玉如意虽然由皇后赏出来,但她也说了,是皇上亲自嘱咐的,李静宜忙敛衣跪了,三叩之后,才双手接过,
锦阳长公主也激动的开始抹眼泪,“谢谢娘娘,若不是娘娘提醒,圣上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静娘得了皇上跟您的赏,以后也要以抬起头来做人了。”
云皇后摆摆手,“八年前曾氏乱政,皇室的血脉几乎被那些乱臣贼子给屠戮殆尽,皇上身边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静娘是他唯一的晚辈,虽然碍于仪制,只封了个县主,其实以我看,在皇上心里,静娘跟公主也是一样的。这次她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气极了,只是这件事首恶是那个胡氏跟荣峙,荣峻宁到底常年在外并不知情,算起来只能算是家事,皇上纵然心疼,也不好过多干涉,叫静娘受委屈了。”
谋害皇室宗亲,还是隆武帝唯一的外甥女,抄家灭族也是够得上的,而荣家只折了个荣峙进去,怎么看都过于轻了,现在大周的赵氏皇族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寒了他们的心,只会叫后人评说本朝皇上不重亲情。
但荣海将此事撇的极清,大周还没有因为儿子杀妻连坐生父的道理,但云皇后是女人,又一向疼爱这个乖巧听话的外甥女,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格外护着李静宜一些,只怕外头那些人,还会有其他的猜想出来。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进宫的弟弟,云皇后并没有多留锦阳长公主母女,又叙谈了几句,便端茶了。
锦阳长公主一出坤德宫,便一把拉住李静宜道,“这下好了,说实话,我真怕皇后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我,连累到你呢!”
“皇后是什么样的人?若真的记恨你,便不会几次为您求情了,我听说这次也是皇后进言,求皇上中秋的时候解了您的禁足令的,”李静宜自小便颇得云皇后的照拂,“只是娘,皇后一向对您极为敬重,你何必做往她心头扎刀的事呢?”
天家无私事,尤其是事涉子嗣,就算是谏言,也有满朝文武呢,李静宜觉得锦阳长公主上书,纯粹是给自己寻事,“该不会是被哪个坏良心的撺掇的吧?”、
“没,哪有,”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下子说中内情,面上一红,不敢看李静宜的眼睛,快步道,“我也是为赵家的子嗣担心,我也是姓赵的,怎么能看皇上断了香火,现在赵家人丁凋落,可不是好征兆!”
李静宜将锦阳长公主的神色看在眼里,看来这内里的实情怕是真的叫她给猜中了,“赵家人丁凋落,那李家呢?父亲可是独子,您就忍心叫他无人承嗣?”
“静娘!我,”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怔在那里,半天才道,“你不懂的,许多事你不知道……”
李静宜看着锦阳长公主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一软,上前扶住她道,“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以为再别轻易相信旁人的话啊,要知道天威难测,”
李静宜看着脚下平整干净的金砖地,小声道,“母亲是从宫里出来的,赵家既然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会在乎再流一个人的。”
“静娘!”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的话吓的几乎站立不住,“不会的,我可是,”
“母亲还记不记得骄庶人?敏庶人,慧庶人?敏慧两位跟母亲又有什么不同?”李静宜手上用力,不叫锦阳长公主倒下去,“这都十月天了,太阳还这么灼人,这位小公公,麻烦你去催一催我们的轿子。”
骄庶人是曾后嫡女,历来跋扈,根本不将一众兄弟姐妹放在眼里,而敏慧两位,跟锦阳长公主赵湘一样,都是妃嫔所出,锦阳长公主不如两位姐姐跟骄庶人走的近,也只是因为她性子软懦,人不机灵讨不得嫡姐的喜欢罢了,也是因为这个,才叫她没有被八年前的宫乱波及,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外头所说的什么曾氏谋逆,灭尽皇族的话,便是从不问世事的她,也是不信的,到底有多少人是死在如今这个大晋皇帝手里,锦阳长公主便是午夜梦回,也不敢去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