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就是各宗派招收弟子的日子了......”
走在猎人们身后，一位身材魁梧健壮的少年望向身边同样魁梧甚至可以说是彪悍的少女，他问道：“牡丹妹妹，你打算去哪个宗派？”
彪悍少女闷闷不乐的说道：“我妈让我跟着师傅好好学......”
魁梧少年满不在乎的说道：“跟渔夫能学到什么，以你的资质，即便是进方圆千里最大的洞阳山也是绰绰有余......”
“咚......”
一声脆响，少年头部一阵酸麻。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少年挑眉转首，正准备怒骂道：那个不长眼的敢动小爷，不想活了是吧......
一位身材比少年还要魁梧的中年大汉站在他身后，一脸怒容道：“怎么，你小子想翻天啊？”
少年看清来人，那双怒目瞬间眯成了两条缝，他献媚的笑道：“在佛主面前，哪有猴子什么事，我哪敢翻您的天啊......”
中年大汉严肃的盯着他，说道：“还有您寇小爷不敢干的事？”
少年笑得更加献媚了，他说道：“这您可冤枉我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寇梦溪是出了名的乖孩子......”
“下次再让老子听到渔夫两个字，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中年大汉眼神越发严厉，瞪着少年说道：“你瞧瞧人家颜青多懂事，每天除了干活从不嚼舌头，跟人多学学，不然以后迟早要吃嘴亏。”
寇梦溪连连点头，道：“遵命寇大队长......”
队伍前方，不知道是谁起哄说道：“寇海你这样威胁孩子可不好，全村就属梦溪这娃聪明机灵了，难不成你想让他像颜青那样愣头愣脑吗？”
寇海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瘦弱少年，他猛地转头骂道：“张二狗，你是不是皮痒得很.......
……
“洞阳山你知道吗？”
寇梦溪见寇海走远了，立刻对着少女说道：“那可是咱们大名府境内最大的宗派，里面随便出来个长老，连城主都得以礼相待。”
闻言，彪悍少女两眼顿时冒光。
在晋国，一城之主无不是武师级别的高手，这样的高手对于莲湖村这个连武士都没有的小山村来说，那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也是他们做梦都渴望达到的存在。
就连城主都得以礼相待，岂不是说洞阳山里随便一个长老都是武师级别的高手！
少女一阵惊讶，问道：“你刚才说我能进洞阳山？”
“作为方圆千里最大的宗派，洞阳山收徒可是很严格的，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进的......”
寇梦溪突然望向了走在最后的颜青，笑道：“开启一条脉门的人必须十六岁达到武者六重天才有资格进山，而且这样的人进山也只是外门弟子而已，内门弟子则需要开启两条脉门，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核心弟子无不是开启三条脉门的人......”
颜青看到了寇梦溪眼中的笑意，他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因为这样的笑容这五年来他已经见过了太多。
从决定好好活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决定要努力的活着，既然做不了渔夫，农夫，那他就去做高高在上的武者，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并不比别人差。
他希望勤能补拙，所以他很努力的锻炼自己。
他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锻炼身体，跑步跑到连气都喘不上来才会停，蹲马步蹲到瘫倒在地才会罢休......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体质依旧那么差，力气依旧那么小，身体依旧那么羸弱......
他不曾放弃过，每年各派收徒，他都会不惜跋涉数十里地去红枫城检测自己是否开启脉门，连续几年他听到最多的是：经脉闭塞，无法修炼......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他换来了更多的嘲讽和歧视......
即便挫折不断，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去年他决定换一家宗派测试，因为他觉得可能是之前那几家宗派是小宗派的缘故，见识不够，没能看出自己的特殊体质，去年他去了洞阳山城内的收徒点，结果他依旧听到了那句宣判死刑的话。
颜青当然知道寇梦溪是在对谁说话，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这些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早在自己被判定死刑的那天起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从那刻起，他唯一的情绪是自卑，表现的最多的情绪还是自卑。
没有人甘于下贱，绝大多数的下贱者都是经历了无数次的反抗无果，反被现实摧残的体无完肤后，不得不选择了接受现实。
无论怎么努力，自己依旧是个连水都不敢下的废物......
想到废物二字颜青不禁压低了头，用着极慢的步伐走着，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淡出这些人的视线。
看不到自己了，他们也就不会再笑自己了吧！
彪悍的少女的思想就像她的长相一样的简单，她没能听出寇梦溪言语中的嘲讽，她正开心的盘算着自己进山的地位。
过了一会，她才瞥见寇梦溪那讥讽的眼神，然后她才看到了颜青压得极低的头。
“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不进了呢！”
少女庞大的脸庞微红，微低着头看着颜青说道：“小青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一旁的寇梦溪满脸的笑意顿消，一股恨意涌上了心头，在他的目中燃起了怒火。
他是村里资质仅次于村长孙子刘科亿和眼前这少女花牡丹的，年仅十六岁便开了两条脉门，达到了武者七重天，天赋之高在东河镇都是名列前茅的。
这样地他本应该受到村民的夸赞，同龄人的崇拜，可是却因为刘科亿和花牡丹的存在，天资不凡的他便成为了衬托鲜花的绿叶，这本就让他很恼火了，如今他竟然连一个水都不敢下废物都比不过。
在齐渔夫家颜青是大师兄，他只是师弟，心怡的师妹齐眉对颜青关爱有加，对自己却连理都不带理，如今就连这长得跟个男人婆似的花牡丹竟然也瞧不上自己，这终于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寇梦溪气愤的盯着颜青，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别做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
“我乐意，你不服啊？”
花牡丹大眼一瞪寇梦溪，然后又温柔的对颜青的说道：“走，小青哥哥，咱们不理他......”
也许是畏惧花牡丹那彪悍的身材，当然，更有可能是害怕她那彪悍身材里蕴藏着的恐怖实力，最终寇梦溪只是用着怒目看着颜青跟花牡丹走远而不敢有任何动作。
......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天陲的晚霞早已不知踪迹，只留下了一片阴暗的行云。
颜青走进那栋茅草搭盖的厨房，在角落拎出一只木质鸡食盒，又踮脚从土灶旁的木盆架上端下一只木盆，将里面的稀粥羹汤倒进了鸡食盒，然后又从木盆架旁的麻绳袋里舀起一瓢糠倒进了鸡食盒，熟练地搅拌了起来。
走出厨房，拎着鸡食盒来到了房前的一片草地。
颜青咕咕咕的呼唤了起来，不多时四面八方飞扑来了一群鸡。
喂鸡，这也是颜青的日常工作。
原本齐渔夫家并没有养鸡，还是齐眉考虑到颜青不能下水，偶尔打不到猎物带不来收益时经常挨齐渔夫的骂，便买了几只鸡生蛋卖钱，一来增加日常收益，二来给颜青找份简单的活，免得被齐渔夫骂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喂完了鸡，颜青又钻进了茅草厨房，开始了他五年来做的最多的工作——烧饭。
烧饭是他做的最多的，当然也是他做的最熟练的。
只见颜青将早上捞出来的干饭很熟练的倒进了饭桶，然后艰难的将沉重的饭桶放进锅里，舀好了适量的水，便开始点火蒸饭了。
饭在蒸着，人也没有闲着，颜青一边看着炉火，一边快速的剥着五师弟家送来的毛豆。
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傅差不多该回来了，想着自己连饭都还没蒸好，他便开始觉得自己剥豆太慢了，手法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时不时指甲会扎进手掌，他微微皱眉却没有想过放慢自己的手法。
他不能碰水，没有办法打渔，总不能让忙碌一整天的师兄弟们回来连饭都吃不上吧。
......
夜幕降临，天际那一片阴暗的行云也消失不见了，夏夜彻底来临。
初夏的夜晚格外的热闹，吃饱了的人三五成群的坐到某棵千年大樟树下闲聊，没吃饱的人则在自己饭桌上嚼着舌根，屋内有烦人的蚊子的嗡嗡声，屋外有此起彼伏的夏蛙的呱呱声......
齐渔夫家则是齐渔夫那不耐烦地催促声和众弟子们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
“你说你有什么用，连做个饭都做的这么慢......”
齐渔夫坐在主屋的客厅长桌首位上，他歪扭着头，朝着主屋右侧说道：“当初要知道你是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老子就不应该救你，就应该让你冻死在河里......”
颜青端着热腾腾的毛豆汤快步走向客厅，头压的很低。
主屋右侧，突然想起了一声黄鹂鸟般美妙动听的声音：“爹，您就别说了，师哥已经很努力了......”
齐渔夫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脸颊微红：“一个废物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个废物......”
“师父说得对，鸡就是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大师兄你也别太在意，做不成凤凰，做一只味道不错的叫花鸡也挺不错的！”
“嗯，这个建议不错，大师兄你手艺这么好不当厨子实在可惜了，我表舅在镇上的再来楼当大厨，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颜青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没有人注意到他端着热汤的手已经被烫的通红，也没有人注意到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中隐藏着的强忍的痛楚，热汤的高温就像火烧过的炉壁一样烫，他很想扔掉手中的热汤，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让师兄弟们再等了。
师兄弟们忙了一天肯定很饿了，颜青想着又加快了几分步伐，好像恨不得一步跨到桌前。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端汤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了，就像他此刻甚至连自己跨了五年多的门槛也没有注意到......
“哗......”
“当......”
“噗咚......”
突然，屋内响起了水泼洒落地的声音，金属砸地的声音，还有人摔倒的声音......
颜青倒在了打湿一片的地上，浑身湿透，粗布长衫的褶皱里还有一些散落而出的毛豆。
齐渔夫猛地站了起来，怒骂道：“你个败家玩意，端个汤都端不稳，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就说你几句嘛，你就故意打翻饭菜，你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吃饭啊！”
“小肚鸡肠，难怪老天会让你当一个废物了。”
各种言语应有尽有，所有人只看到了颜青打翻了他们的晚餐，却没有人看到颜青那双被烫的通红的手。
颜青强忍着热汤灼热的痛楚，蜷缩着身子愧疚的看着地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目光显得很呆滞。
“怎么了......”
一个身穿粗布长裙的少女冲了出来，她长得极美，像莲花一般清纯动人，即便她穿着的是最差的长裙，也依然无法掩饰住她那宛如太阳般耀眼的容貌。
她就是齐渔夫的独女——齐眉，也是最关心颜青的小师妹。
齐眉赶紧扶起颜青，明亮动人的双眸充满了担忧，她抓住颜青被烫的通红的双手，柔声的说道：“慢点啊，你看看这烫的......”
颜青双目变得比刚才更加的呆滞，他呆滞的看着，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看着这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白皙玉手。
同样注意着这些的还有那些弟子们，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握着别的男孩的手，这些弟子此刻恨不得将颜青生吞活剥了。
一个长相阳光的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他急忙走上前，说道：“师妹，你去拿些菜籽油来，我来扶师兄......”
少年说着，便用手试图分开颜青和齐眉。
颜青看了少年一眼，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对方作为一个方圆百里都家喻户晓的天才，爷爷更是一村之长，他本可以在自家的小院吃着全村最上等的蛮牛肉，但是他却选择了餐餐都在齐渔夫家吃一些粗糙的饭食。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莲湖村的第一天才，村长大人的宝贝孙子，齐渔夫的二弟子，颜青的二师弟刘科亿。
刘科亿放弃更好的事物，选择吃一些低劣的事物，这当然不是因为颜青的饭菜做的很好吃，毕竟再好吃的饭菜也是要和对的人一起吃，那样才有味道。
齐眉便是那个对的人。
齐眉不仅齐眉，而且奇美。
她虽然才十五岁芳龄，身体各部位还未发育到位，但是她的脸庞却是极美，宛如秋水的杏眼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璀璨，精巧的琼鼻仿佛是天工巧匠雕琢出来的一般精致，两道柳叶眉齐平在杏眼之上，皮肤白皙如玉，随意扎着的头发在额前留下两道中分式的刘海，将那张唯有精致才能形容的俏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实在太美，即便齐眉很少出村，她的容貌和刘科亿的天资一样是方圆百里家喻户晓的。
也因为这点，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乡绅地主上门提亲，甚至就连红枫城有权有势的城尉大人都曾亲自上门提过亲。
其实也正是因为齐眉奇美这一点，很多少年才愿意拜入齐渔夫的门下，目的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颜青看着眼前身材挺拔，样貌阳光的刘科亿，再一想到对方的家世和天资，他很快又低下了头，然后很主动的推开了齐眉的手。
“都给我回来......”
齐渔夫怒瞪着颜青，冷冷的说道：“连个汤都端不好，烫死了也活该，别管他......”
颜青挣扎的站了起来，弱弱的说道：“我再去做一份......”
“你还想再打翻一份吗？”
齐渔夫没好气的说道：“眉儿你去再弄份。”
颜青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副表情，在齐渔夫看来简直是愚不可及，再想到自己每个月为了这么个废物浪费一大笔本来可以用来买好酒的钱，齐渔夫便越发觉得颜青不顺眼。
“愣着干什么，鱼不用卖了啊？”
齐渔夫越看越不耐烦，白了颜青一眼，说道：“还不滚去卖鱼，卖不完你今天就别回来了。”
颜青默默地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只听见屋内传出齐眉不满的声音：“大师哥饭没吃，手还烫伤了，怎么挑两桶鱼啊。”
齐渔夫响亮而厌恶的声音传遍了四野：“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成，那要他干嘛？”
“那您自己做菜吧，我陪师哥去卖鱼......”
......
星光之下，两个瘦弱的身影在缓步前行着。
“师妹，你回去吧！”
颜青艰难的挑着两只装了大半桶鱼的木桶，微笑的说道：“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看这一路不也没事吗！”
为了证明自己能行，颜青全然不顾自己手掌被烫起的水泡，一把抓住桶绳大步流星的走了起来。
水泡一个个在桶绳和手掌的摩擦中破裂，剧痛一次次刺激着颜青的神经，虽然他还在坚持，但是他的步伐却已经乱了，甚至变得摇晃起来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就你这样还自己能行，只怕还没到镇上人就倒下了吧！”
齐眉幽怨的看着颜青，说道：“你休息一下，让我来吧。”
颜青紧咬着嘴唇，布满水泡的双手我的更紧了，他艰难的笑道：“给你你也挑不动啊！”
齐眉低下了头，过了会儿，她又说道：“那我们先休息下呗。”
颜青摇了摇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休息的话街上就没人了，还是走快点吧。”
一个个水泡在坚持中磨破，一丝丝鲜血流了出来，浸湿了夜色里粗实的桶绳。
齐眉靠了上去，两者距离不过一尺，颜青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幽香，在这唯有星光的朦胧夜色下，两抹赤红出现在颜青的脸颊两畔。
耳旁，那声宛如黄鹂鸟般美妙动听的声音响起：“那我给你擦汗......”
这声音极为温柔，就像是今夜的星光一般温柔恬静。
夜色下两个身影靠的很近，在星光下很美，就像这初夏的星空星月相伴，美不可言......
（比较平淡的一章，不过比较重要，所以必不可少，而且我现实中的朋友的名字将慢慢被我借用到这里，嗯，寇梦溪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