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6点多,天刚破晓,淡蓝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稀落落的残星。新上任的刑警支队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审讯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同事递来的烟,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他叫夏时,是r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母亲是某国有银行行长,同样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并不是依靠父母的关系,而是一次次地奔赴最危险的“战场”,拿命换来的。
去年夏天在云南边境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他险些死在毒贩子的手里。虽然后来被及时赶到的同伴救了,但因腿部受了枪伤,到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遇上阴天下雨伤口会隐隐作痛。
其实在他心里,队长这个职位原本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无论是破案能力、格斗技巧、枪法、立功表现等等,那个人绝不在他之下,只可惜……
一阵手机铃声把夏时即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掐灭手里的烟头,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只听对方用沉重的声音说出“命案”两个字,他的眉头就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四十分钟后,夏时携“9·16”专案组的主要侦办人员来到案发现场。由于时间尚早,且案发地点较为偏僻,警戒线外并没有多少围观群众,这倒省却了办案民警维护现场秩序的麻烦。
案发地点位于r市宣阳区的一片老式居民区内,更准确地说是一条夹在居民楼之间、堆满了垃圾和杂物的窄巷子里。
今天清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位经常在附近捡拾垃圾的老大爷最先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接到报案,辖区派出所的李所长迅速带人赶往现场核实情况。
当了将近三十年的片儿警,李所长接触过不少命案,但如此血腥残忍的犯罪现场他也是难得一见。想到不久之前发生在r市的另外一起凶杀案,他怀疑两起案件很有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于是派人封锁了现场,并将案情上报到市局专案组。
简单了解过情况,夏时跟着李所长穿过警戒线,刚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夏时忙捂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不让自己吐出来,可不知怎么搞的,还没瞧见受害者的尸体,他就不争气地把刚才在路上吃的早饭吐了个精光。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稍稍缓解了片刻,夏时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李所长,正想解释什么,后者却冲他摆摆手,十分理解地笑了笑说:“夏队,我知道你这几天累坏了,身体不舒服。在你李叔面前,你就不用逞强了。”
“是啊。”夏时清了清嗓子,苦笑了一声说,“刚一上任就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我的压力确实挺大的。不瞒您说,李叔,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好好睡过觉了,一到早上就犯胃病。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审讯室里出来。”
“看来老天爷是故意刁难你这个新上任的队长,不给你喘息的机会啊。也不知道这起案子会给你们带来破案的希望,还是更大的折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巷子的深处。
受害者的尸体头东脚西仰卧在一堆凌乱的垃圾当中,全身上下被凶手疯狂地捅了几十刀。血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地面和周围的杂物,乍一看去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暗红色的油漆。
这是有多么大的仇恨才能让凶手对受害者施加如此残忍的暴行?要知道,在一个人的身上用力刺下几十刀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若不是愤怒到了极点,凶手为何会大费周章地毁尸?他想表达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不满情绪呢?
夏时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具被过度损毁的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受害者的脸上。案件的独特之处不仅仅在于凶手的残暴,更主要的是某种不知该作何解释的“犯罪标记”。如同“9·16案”的受害者一样,这名男性受害者的上下嘴唇也被凶手用四颗钢钉穿了起来,似乎有一种想要阻止受害者说话的意思。
“9·16案”刚发生的时候,夏时就隐约感觉到凶手的犯罪动机存在很大的疑点。虽然他能感受到凶手发自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但那未必只是针对某一名受害者,也许是针对某个特定的群体、甚至是整个社会,而眼前的这起案子恰好验证了夏时的推测。
只不过,在没有对新增受害者的背景信息,以及两名受害者之间的社会关系进行深入调查之前,他还不能草率做出判断。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身负重任的刑警队队长兼专案组组长,他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并且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听说您认识这名受害者?”夏时问。
“是的。”李所长点点头,于心不忍地看着受害者的尸体说,“他叫徐子林,今年47岁,跟妻子离婚好多年了,一直独自居住在46号楼的202室。”
“您了解他吗?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吧。”
“老徐以前做过保健食品生意,早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可惜后来被一个不靠谱的朋友骗得倾家荡产,老婆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最近这些年,他一直在街边卖鸡蛋灌饼,生活过得非常简单。他为人热情,性格耿直,跟邻里街坊相处得都很融洽。我经常路过他的摊位,偶尔会照顾他的生意,一来二去关系也就熟了。老徐是个好人,死得可惜啊,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听了李所长的介绍,夏时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除了对死者的惋惜,焦虑和不安也渐渐占据了他的内心。“李叔,受害者卖鸡蛋灌饼的摊位在什么地方?遇害前,他的小吃车停放在哪里?”
“老徐的摊位离这里不远,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李所长说着朝巷子外面指了指,“小吃车就停在南边的拐角处,我已经叫人拉上警戒线,守在车子旁边了。一般情况下,老徐收摊儿回家以后会把车停在他家楼下的空地上,方便照看。估计是昨晚回家的时候遇到了突发情况,没来得及把车停过去吧……”
“您的意思是说,受害者是在回家的途中遭遇凶手的袭击,然后被凶手带到这条巷子里施加进一步的伤害?”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他把车扔在半路上的原因。”
夏时赞同地点点头,继续问道:“受害者每天几点钟收摊儿回家?”
“一般情况下是晚上10点多。”
“怎么会那么晚?”
“因为他摆摊儿的地方有一所中学,三年级的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刚好是10点。为了能多赚点钱,老徐总是等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摊儿回家。”
“受害者生前跟什么人结过怨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不过这种事儿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行,既然您对受害者的情况比较熟悉,那就麻烦您继续协助我们的工作。”
“没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吩咐就是。”李所长爽快地答应道,随即又半开玩笑地对夏时说,“虽然我认识你很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上级领导了,得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才行啊。”
“李叔,您就别调侃我了。”夏时谦虚地说道,“您当警察抓坏人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很多办案经验我还得跟你们这些老前辈学习。”
“夏队,并案吧。”陈法医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初步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尸体,十分确信地对夏时说道,“凶手的作案手法跟‘9·16案’如出一辙,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你确定不是模仿作案吗?那起案子可早就被媒体捅出去了。”夏时谨慎地问道。
“应该不会,因为凶手所使用的钢钉,规格、尺寸和‘9·16案件’是一模一样的,并且也是用四颗钢钉穿透了受害者的上下嘴唇。这些作案细节我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除了办案人员和受害者家属,只有凶手本人才知道这些信息以及它所代表的含义。如果用巧合来解释似乎太牵强了。”
“这下可麻烦了,噩梦成真啊……”夏时捏了捏太阳穴,惨笑着对陈法医说,“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不是我乌鸦嘴,这样的案子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作为一名有着十几年破案经验的优秀法医,陈竹当然知道此案的难度有多大。她心疼地看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支队长,诚恳地建议道:“夏时,我很欣赏你拼搏敬业、争强好胜的精神。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看到你为了‘9·16’的案子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日渐憔悴,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朋友,我都希望你能把自己的难处和需求向上面的领导反应出来,别什么事都一个人硬扛。”
“我明白。其实我也只是想打个漂亮仗,让那些不看好我的人少说几句闲话而已。”
“何必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呢,懂你的人无论怎样都会理解你,并支持你的工作。”陈法医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把你那位不着调的搭档给‘请’回来吧。有他在,好歹能替你分担一些压力。”
“嗯,让我考虑考虑……”夏时看似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待会儿见面的时候该怎么跟那位“擅自离队”的搭档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