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执念的东西。
有人执着于权势,有人执着于爱恨,也有人执着于感情。
而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唾手可得失之交臂的权势,可弃生死却爱而不得的人,以及守护为名不知结局的争斗血腥。
戴氏会场,金碧辉煌,廊柱华灯,记者高官。
台上的老人发线斑白,笑意持重,面对四下群起的闪光灯,语声从话筒传出字字和蔼清晰:“接下来,就让我为大家介绍,戴氏新任董事长……
掌声喧嚣,一如雷潮倾浪。
门外。
豪车穿行间,六匹骏马蹄声踏鸣,守在门口的警卫眼睛睁了又睁,起步相拦,然而这一瞬,风送刀影直接穿过肩侧衣料带送后推,紧盯在墙。
身形瞬间被制,警报串鸣,众人无措抬头间只看见马背上身形纤细的少女,长发散飞,蓝色眼睛坚定而明亮,犹如一道厉光,急驰而过……
场内。
短发女子一套干练的短装礼服,妆容精致,缓走上台,笑色谦恭美丽,彬彬有礼:”大家好,我是……“
”吱呀——“
金色大门被人推开,响声突兀而绵长。
戴琳语声顿过,随着众人视线相转,只看见立在门口的少女,栗色长发披过肩头,额心发迹甚至带过些微湿意,她尤在喘息,然而肩颈脊背却是一片笔挺,蓝色眼眸平静而纯净,印过四下交织的闪光灯,璀璨如星。
这张脸,这样的面容……
老人眼底轻颤:“你是……”
“是我,爷爷。”
环目皆是惊诧,戴西玖前走几步,抬头对视:“我的母亲,是戴安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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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宅客厅。
巨大的电视屏直播过新闻画面,屏幕跳转,显现出少女稚嫩美丽的面容。
女人眼中波光明荡,举过枪械的手有片刻摇荡。
森冷枪口下的男子,双手被缚,绳索坚硬而粗糙,肩颈两侧均被侍从紧紧按压靠过椅背,然而他的姿态神情和最初时候毫无二致,慵懒优雅一如客坐上宾,视线从屏幕悠悠转落在女人脸上,抿唇轻咳,声线带过些微沙哑:“我说过,看了之后,你不见得还想杀我。”
女人略带彷徨凄凉笑语出声:“我早该知道,她没死……”
“你们救的,居然是她……”
戴氏继承人,根本就没死!
她那一枪,根本就是杀错了人!
叶修闻此时的目光无情而悲悯,然而他仍然是笑着的,柔若风拂,冷淡无波:“栽在亲生儿子手里,其实也并不丢人,起码证明儿子栽培得很聪明。”
女人垂目,眼底含过满片悲凉无奈:“被自己的孩子欺骗,是什么滋味……”
她俯身看过叶修闻,神色鄙夷,讥讽深冷:“
只有像你们这种不懂亲情不受爱怜的杀人工具,才能说出这种让人剜心挖骨的话。”
叶修闻悠悠一笑,眼睫淡淡掀了掀:“是吗……”
“其实我更擅长,做剜心挖骨的事……”
女人扣枪的手指紧过几分:“我真想为了成远一枪崩了你……”
面前的人毫无惧色,言淡声低: “可也是为了达成简先生毕生夙愿,你不能……“
“费劲心机串通戴琳也好,千方百计要取戴西性命也罢,你要的不过就是简家和戴氏联姻,至于联姻背后的意义,瓜分股权也好,实施吞并计划也罢,都是来日方长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眼望过电视屏幕上少女放大肤色细腻五官精致的面容,浅浅一笑:“你知道我的身份,也该明白我的能力…………”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戴琳身上,不如孤注一掷与我合作,让黛西顺利继主戴氏,我们也会一力促成与简氏的联姻计划。“
女人提枪的手终于缓寸垂下,然而神情依旧是冷的:“她是否能够顺利继位,联姻又到底能不能达成,我凭什么来相信你?难道是凭借你的一面之词吗?“
叶修闻琥珀色的眼眸尤暗几许,然而唇角却轻牵荡过一丝笑意:“很好办,控制我,让我帮你。”
能够这样不动声色提出施加在自己身上无上残忍的要求,怕是只有面前这一个了。
她曾经派人调查过那起绑架案,对埃尔维斯甚至是对叶修闻颇有了解。
这个人是如何恐怖的存在,如此漫长的时光里她早就已经打消了报仇的念头。
她实在无法相信他无所图谋,还是冷问出口:“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修闻轻懒一笑,容颜苍白,语声温和而随意:“当然是因为,就我目前的身体状态来说,除了这个办法,再想不到别的法子,能够让你放我走。”
女人沉思片刻,眼前的人呼吸轻弱不定,从头到尾无所反抗,连她抬腿一脚都避让不开,看来伤重不支,的确无假
。
想到这里,眼底渐起阴叵:“把医疗制所上季度实验的失败次品,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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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大楼。
老人手里拿过发黄泛旧的纸张,黑色钢笔模糊尚且娟秀的字体,厉厉在目……
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眶发红,手指轻颤,唇角带着沟壑极深的苦涩笑意,抚过戴西玖的侧脸:“孩子,是你……”
“未有想到爷爷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你……”
戴家老爷,儒雅慈祥,学识渊博,叱咤半生,从未有过人前落泪的时刻。
四下闪光灯烁烁生辉,捕捉这样难得一见的画面。
耳侧直闻“咔嚓”之声,戴西玖眼眸闪烁,紧紧握过老人的手,不寻常的力气,神情俱是恳切:“爷爷……抚育我的恩人,还在简家……”
“请您和我一起把他接回来……”
她已经尽量注意措辞,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过心中的担忧,每一寸时间流逝,都是煎熬……
她必须利用,利用这个记者尚在,跟踪报告,以舆论力量逼迫简家交人。
戴西玖眸底莹亮,紧紧凝视过老人的眼睛,希冀对方能够明白她的意图,敛睫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求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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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宅。
夜色落如染墨。
似是一切事宜已经达成,也毫不关心接下来的处境,叶修闻不再多语,靠过椅背,闭目休憩。
女人走至窗口,看过蜷缩在藤椅上的落泪唾弃的孩子,心口直起怜爱锥痛,翻江倒海:“趁你意识尚在,去把启儿带出来。”
叶修闻似乎精力耗极,越见慵懒,连眼睫也未掀上一掀:“只有一枚地雷,已经炸了,让他自己出来就可以了……”
“你……”
女人僵过半响,挤出一个字来,面色赤红,犹如惊雷劈面,怒不可揭,几步上前拧过叶修闻的手腕:“把一个母亲的担忧当作计谋手段,玩弄策划,你简直可恶!”
叶修闻本就极累,此时掀睫冷看过一眼,眸底荡过丝丝笑意,语调慢而冷淡:“愚蠢,是你的错。”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被嗫得猝了猝,这瞬,侍从脚步声临近,手捧药盒,微微颔首。
她这才松开叶修闻,吩咐侍从去带简启出来,随后落座沙发,冷哼一笑。
“注射吧。”
手臂被人按过,针头插进青色的血管,注射器里深色液体缓推直入。
空气里飘散过诱人清冷的香泽,叶修闻垂目静看:“蓖麻素?”
他信手拿过盒子里深色玻璃药管,对在灯下轻轻晃了晃,药液摇曳,色泽如同暗血,瑰丽诡异,语声稳淡:“衰竭呼吸道的药,那么……毒发是什么?”
女人提过几上的紫砂小壶,热气淳淳间茶香四溢:“猜得不错,调配过的蓖麻,浓度很低……”
“本来是研制救人的药,研究失败,也就变成杀人的药了……”
她就着杯壁微微抿过一口,隔着飘渺热气看过叶修闻,眼神冷厉刻薄犹如卒毒:“不过,用在你这样的人身上,便算得上还是救人的药……”
注射恰好完毕,女人将杯几轻轻放下,冷冷一笑:”来人,带叶先生去顶楼……”
“让他,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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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嶙峋。
黑色加长林肯穿梭其中。
后面接肘而随的几线各式轿车,有从顶窗架机摆拍的,也有从侧窗探出追踪报道的……
谣传早已身死的戴氏长孙今夜现身会场,亲迎抚育恩人……
各界传媒,谁都不愿意错过今夜头条。
戴西玖坐在后座,上好的皮质座椅只让她觉得通身冰凉,死死盯着前视玻璃:“师傅,请你再快一点……“
一个皱纹沟壑的掌心盖在她的手背,老人神情慈祥而宠溺:“小玖,不要怕,无论在什么地方,爷爷都会帮你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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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楼,并不算离谱的高度。
顶楼风冷月高,星子璀璨。
女人早就经过电梯,提前到达,手里握过一个小巧的白色钢瓶,环手站在扶栏边侧。
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杂乱顿重,叶修闻脸色惨白,额心鬓角皆是汗意,已近全然脱力,几乎是被人架上来……
女人听过耳侧急促痛苦的呼吸声,只觉周身酣畅,示意侍从:“放手。“
失去支撑的后果,是毫无悬念的跌跪在地,夜风湿冷,叶修闻微微低头,撑过地面,眼眸涣散,呛咳出声,血渍顺着嘴角漫溢而出,指节按过胸口,费力喘息……
女人高跟鞋款款走近:“这就是毒发,和哮喘一致,从今往后,你大概都动不了武了……”
“噢,好像不对……
她说到这里,在叶修闻面前蹲下身来,掰起他的下颚,看过眼前精致漂亮如同面具般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些微痛苦的神色,一字一落“是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稍微强烈一点的刺激,都不可以……”
叶修闻发迹已被汗湿,乌木般幽黑散过额角,唇色泛紫,随着呼吸肩背微伏:“药……”
他撑过地面的手折了折,眼睫轻敛,语声最后只余断断续续的气音:“我……心脏……不好……”
这一句算是提醒。
女人眸色一震。
她留叶修闻还有用,即便有意折磨,也不想他就此丧命。
连忙将喷雾药剂递给旁侧,起身示意:“给他吸解药……”
在这瞬间,忽然有侍从急急忙忙从楼梯口跑出来:“夫人,戴氏……戴氏来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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